一連幾日,石頭都跟在岱新身邊,做事又十分主動,與她一起照顧孤兒,給病人煎藥,從未做出傷害這里的事,這也讓岱新漸漸卸下防備,相信石頭是真的來這里找人的。只是岱新隱隱約約感覺出,自從清沅從軍營回來見到石頭后,便一直悶悶的,像是心里藏了什么事,不似之前那么灑脫和愛開玩笑,清沅對待石頭,有一種說不明白十分復雜的感覺,不像是不歡迎,更像是一種逃避,只要是有石頭在的場合,清沅便會無意地躲開。但清沅也未向她明說,她也不知如何開口問清沅,或許清沅只是不喜歡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吧。
這日桐丘的天氣異常好,救濟堂的大夫便將所有儲存在藥物的藥材都搬到大院里暴曬,趕走霉氣。黃昏時分,清沅正在將院里的藥材悉數搬回屋內的柜子里,奈何有一袋甘草特別重,偏偏它又是原來放在最上面的柜子里,她使足了力氣,還是放不上去,險些跌到之際,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我來幫你。”石頭柔聲說道,一把力便將這袋藥材放入了上面的柜子里。他輕拍了拍手,打掉手上的灰塵,“還有其它我可以做的嗎?”
“多謝你,其他的我自己便可以的。”清沅拒絕了石頭的示好。
見到桌上攤著的幾味藥材,石頭說道:“這些都是曬過的藥材吧,反正我現下無事,可以幫清沅姑娘將藥材倒回藥罐里去。”
清沅還沒來得及拒絕,石頭便開始上手干活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假裝看不見他似的,又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清沅隱約聽到石頭發出一絲輕微的痛苦聲,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東西,急忙走到他的身邊,只見石頭面唇慘白,擔憂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我只是身上舊疾犯了,疼得厲害。”石頭解釋道。
“坐下來讓我把把脈。”清沅扶他坐了下來。
清沅看了一旁剛剛石頭整理的藥草,將幾抹藥草放回了藥罐里,對著他說道:“絲瓜絡是發物,你聞了它的味道,它將你身上的隱疾發了出來。你還有哮癥,平日也一定要少吃海魚海蝦,就連白胡蘿卜……”清沅抬頭的一瞬間,撞上石頭的眼神,他的眼眸深沉而迷人,像是一片汪洋,無法自拔,她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張地別過臉去。
“清沅姑娘怎么知道我有哮癥?”
清沅佯裝鎮定地起了身,繼續收拾著剛才沒理完的藥草,“我是個大夫,你身上有什么病,你的脈象都會告訴我。”
“多謝清沅姑娘,在下自從來到這救濟堂后,自問坦坦蕩蕩,把這里當做自己家一般,從未做過傷害這里的事,而且我佩服像姑娘這般所有的大夫犧牲小我照顧病人的精神,可為何清沅姑娘對我這般充滿敵意?”
“公子這話清沅不敢茍同,公子既要坦誠相待,就應該對我們說真話,你說對嗎?顓孫言庭將軍。”
“你知道我的身份?”
“南朝的顓孫將軍,又是北易王,你在戰場上威風凜凜,卻甘愿來到桐丘,委身在這個小小的救濟堂里,清沅不敢不去想,將軍是否有其它不良意圖?”
“你多想了,南朝不會對你們西齊進兵。我來這兒,只是為了……”
“不管如何,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笑話,四國之人都能來桐丘,怎么我就不能來?”
“你若敢傷害岱新,不止我,霍司熙也不會放過你的。趁霍司熙還沒回來前,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言庭低頭淺笑,一路走向清沅,越走越近,清沅都能感覺到他的鼻息,連忙往后退,退到不能再后退的桌角。
“言庭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言庭向姑娘致歉,請姑娘再給在下一個機會。”
“我還是那句話,離開這里。岱新單純,她念你可憐才收留你。我不想傷害她的一片好心,所以趁我沒有揭發你之前,自己從我們面前消失。”
清沅徑直走出藥屋,一路都沒有回過頭。
“請姑娘再給在下一個機會。”
言庭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海回放著。
她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再慢慢流失,雙腳也使不上力氣,她扶著院子的墻壁無力地坐了下來。無數痛苦甜蜜的記憶不斷涌上來,她壓抑不住自己的思念與無奈,任憑淚珠滑落。
“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我們……從來都沒有機會。”
忙活了一天,盡管一日三餐,但到了夜晚,岱新還是禁不住餓,更別說一直在幫忙做粗活的言庭了,于是岱新便叫上言庭一起去廚房煮面當夜宵吃。
聞著熱鍋里翻滾的面條散發出的香味,岱新露出了愜意的神情,又見言庭坐在一旁望著自己的新帕子出了神,岱新打趣道:“你好像對我的帕子特別感興趣。”
“沒什么,我就是感覺手帕上繡的這個彎月很別致,這個月亮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因為我小時候的名字叫月兒,我就縫了一個彎月在手帕上面。”岱新又喊道:“過來吃面吧。”
“小月……”眼前的女子就是她,想了十幾年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言庭望著眼前的熱面,拿起筷子大口地將面送入嘴里,眼前質樸的房子,簡單的熱面,夢中的女子,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踏實過了,幻想過很久的幸福已近在咫尺,兩行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怎么好好地吃個面,你還哭了?我做的有那么差嗎?”岱新也吃上了一口,明明味道不差嘛。
剛開始來到桐丘,別說精致的菜肴了,就連簡單的一碟水灼油菜她都做不好。后來司熙來救濟堂常常做夜宵,她也在一旁跟著吃跟著學,漸漸也得了司熙一半之一半的廚藝真傳,做的菜也拿得出手了。
“沒什么,很久沒吃到這么好吃的面了。”他擦去了眼淚感慨道:“你做的菜這么好吃,以后你的丈夫一定會很幸福。”
岱新突然想起從前司熙對她說的話,她堅定說道:“女子做飯,可以是為了自己的心愛之人,也可以是為了養活自己。”
“岱新,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很久了。”言庭放下筷子,準備將心里的故事說給她聽,卻來了不速之客。
“岱新姐姐——”門外響起小雪的聲音,“清沅姐姐生病了,現在在內堂,清前哥哥想讓你去看看。”
清沅一向身體康健,不怎么生病,岱新不由地擔心了起來,頭也沒回地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話給言庭,“記得把碗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