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回寺廟時,發現岱新早已在門口等著他們。
“司熙還受著傷不宜走動,所以我替他來送送你。”岱新說道。
言庭向岱新行了一禮,“岱新姑娘,這段時間多有叨擾,言庭向你們賠罪。請替我轉告霍將軍,言庭永遠欠他一個人情。岱新莞爾一笑,“好。”
“不用送了。”言庭表面裝作云淡風輕,卻還是掩飾不住自己心里的憂傷與不舍。
他看似瀟灑的轉身,卻是用了畢生所有的勇氣。月若無恨月長圓,若是有情,他又怎么舍得放手,倘若命運再來一次,他希望自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子,喜歡的女子就在身邊,如此而已。
清沅望著言庭離去的背影在細雨中變得越來越遠,遠得這一生仿佛再也走不到他的身邊。
“清沅,你還喜歡他對嗎?為什么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岱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清沅在風中的身影顯得更加清瘦,“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沒有誰一定要拯救誰,真正能救贖自己的,只有自己。”
清沅轉身向岱新繼續道:“你與司熙幸運過我們,希望你們能夠珍惜彼此,不要錯過這段緣分。”
岱新的內心仿佛被什么觸動了一下,經過這次的事情,她更加不能否認,自己早已經喜歡上了司熙,相逢相處之間,絲絲縷縷,樁樁件件,一點一滴將她的心全部沾滿。愛有時讓人勇敢,可卻讓她退步自卑,她明白司熙愛她,可她真的配得上司熙嗎?她真的可以嗎?不……可在她看來,她應該瀟灑地退出,因為,司熙配得上更好的女子。
三人回到桐丘后,司熙由于中了針,身體一時之間尚未恢復,這段時間都在別府休養,為了照顧司熙,岱新也減少了在救濟堂的時間。不過,她也只是在清沅身邊幫忙煎藥,或者煮完菜后讓婢女送過去,為了避開他所以很少去他房內。
這日,岱新見灶爐上的藥已經剪好,但不見清沅蹤影,她怕藥冷了就沒藥效,一時之間找不到婢女,便自己盛好了送過去。
一進房門,便看到司熙坐在床上,幾日不見,他變得更加清瘦與憔悴。她扯出一個笑臉,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露怯,“藥好了,快喝了吧。”
司熙一口飲盡,露出痛苦的表情,“藥喝了這么久都不見好,真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時候?”
“喝完藥要多休息,這樣才能好得快。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岱新——”司熙叫住了她,“最近老不見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岱新轉過身去,不敢看司熙的眼睛,她知道,只要她對上司熙的眼神,心里建起的高墻就會瞬間崩塌。
“沒什么,只是在這里待久了,有點想回去了。”她嘀咕道,“司熙,你曾說過,等我父親的風波過去,你便會讓我走。現在……這個約定還作不作數?”
他忽然聽見奇怪的折響,像是體內有什么東西斷裂的聲音。司熙的聲音開始變得微顫,“自然作數,只要是你想的,我都答應你。只是我想弄明白,為何你還是想走,在你眼里,這段時間我們相處的每個時刻算什么?”
“一開始我來桐丘已是迫不得已,后來跟隨清沅來到救濟堂只是為了打發時光,和你相處只是覺得無聊,想找個人講講話罷了,現在你受傷躺在這里也是為了救我,我無非是想報恩,如此而已。”
司熙的胸口一陣氣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喉間有一陣血腥味涌了上來,他急忙用手捂住,感覺到鮮血濺到了手心里。
“好,我答應你,再過兩天,我便安排你離開。”
她聽到司熙開始劇烈地咳嗽聲,若是她此刻回頭看到司熙心碎的模樣,她一定會收回自己剛剛說的話,撲過去緊緊抱住司熙,告訴他她們相處的每一個時刻都是真實的,她喜歡他。
她狠下心來,朝門外走去。
夜晚,岱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打開房門,看到的是清沅略帶凌亂卻又傷心欲絕的臉。
“岱新,快跟我來,司熙他染上了瘟疫,情況有點嚴重。”
司熙……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炸開,她快步沖向司熙的房間。
司熙的房內,一堆人圍在床邊,靜謐的氛圍下只有火爐里松木偶爾發出的“噼啪”燃燒聲,氣氛十分壓抑。
司熙靜靜地躺在那里,淡淡燭光為他蒼白的臉頰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色澤。才一天光景,他就已經被疫癥折磨得瘦骨嶙峋,若非胸膛仍有淺淺的起伏,簡直就是一個死人。
“清沅,快……你救了這么多人,一定能救他的。”岱新焦急得語無倫次起來。
“司熙身體強壯,所以染上瘟疫之后發病的癥狀也愈厲害。平日醫治的藥都已經給他用上了……若是今晚還退不了燒,恐怕……”清沅在一旁說道,平穩的語氣里帶有一絲哀傷。
岱新跪倒在他的面前,直直得凝視著他的臉,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就好像每說一個字就會深深刺痛自己的心臟。
流光走到岱新身旁,將懷里的信件拿出來遞給了岱新,“姑娘,將軍昏迷前讓末將將此信還有這個錦囊交給姑娘,并囑咐末將之后姑娘想去哪里,流光都會一路護送姑娘。”
岱新接過信件,將它打開,上面的一字一句將她虧蝕得片甲不留。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是一封和離書,司熙一直念著她的自由與歸途。
望著這枚綠色的錦囊,岱新隱隱約約記得見司熙一直放在懷中,可以說司熙的寶貝,她也從來沒問過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她小心翼翼松開了鏡囊的口子,將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岱新腦中如閃過一道電光,全身都僵在了那里。
這是枚金鎖,是她最熟悉不過的金鎖,她不會認錯……這是為紀念她的出生,外祖父特意冶了金,找了明州城里最好的金匠打造了一枚金鎖,上面鐫刻的彎月圖案便是最好的證明。
過去、現在的事情交雜在腦中,紛紛紜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