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駛入永安城內,岱新便發現窗外所有的房舍店鋪皆以掛上了白巾。她與司熙回到將軍府,匆匆換上喪服后,便趕往紫和宮內吊唁。
宮內有許多岱新從前認識的故人,有達官公子,也有閨門小姐,眾人見到司熙牽著岱新走進來,不禁低聲議論紛紛,但礙于司熙的官級,還是給她行了一禮。
也是,她一會兒是趙家小姐,一會兒是霍將軍的未婚妻,后面又變成了司衡的情人,任誰聽了都會忍不住討論。但她心里明白,她是趙岱新,一個不再依賴任何人的趙岱新。
司熙既是朝廷重臣,亦是皇親外戚,便有資格與司衡一起為先帝與霍貴妃守靈。岱新也一直待在宮中,守在司熙身邊。但按照規矩,她與司熙并未正式成親,便沒有資格進入內堂靠近靈柩,所以只能在乾坤殿的外室守著,待在外室的,還有大臣與家眷。
從前的岱新,是社交中的佼佼者,但現在曾經的熟人來與她打招呼,與她寒暄,她也只是點點頭再寒暄回去。
這日,她奉命與其他娘娘一起去整理霍貴妃生前的衣物,等她回到大殿時,卻被熟悉的聲音叫停了腳步。
“岱新——”
岱新本想脫口喊出司衡的名字,可突然想到他已經天下新主,只能恭敬跪下,恭敬地喊出圣上萬安。
司衡即刻將岱新扶起,“你與朕之間,沒有這些虛禮。”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幾日處理先帝喪儀太忙,朕沒怎么和你說上話。一年多未見了,你都好嗎?”
“挺好的。”若不是去了桐丘,岱新都不知道世界如此之大,有如此多可能性。以前拘在永安,遇到什么事都好似天塌下來似的,在桐丘,她倒是學會了隨心而行。
“岱新,對不起。當初你父親落罪,朕未能幫得上忙。現如今天下大赦,過幾日你的父親便能出獄,也算是能夠安心養老了。”
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是歷來上位者定下的規矩。岱新父親雖被判重罪,但也算是趕上這輪大赦,不必在牢獄里度過殘生了。
“都過去了,陛下實在不用放在心上。”岱新說道:“還未恭賀陛下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貴妃喪儀理應由新皇后主持,但前幾日溫允被太醫把脈出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如此一來,她便不再適宜在白事禮制上操持,以免沖撞了龍胎。
談到孩子,司衡的眉頭才舒展了些,“從前你與溫允也是閨中好友,你若得閑可以去鳳藻宮看看她,她這幾日孕吐得厲害。”
岱新點了點頭,“好。”
“司熙,對你好嗎?”司衡小心翼翼問道,他內心多么希望岱新能像從前一樣撲在他的懷里,哭訴自己的不快樂,在他耳邊告訴他自己最愛的還是他。
“司熙對我很好,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心里也全是他。我們雖未正式行禮,但都將對方視作了夫妻。陛下不用覺得虧欠我什么,我們這樣已經都很好了。”
司衡極力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失望,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不甘心,但嘴角還是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兩人走回大殿內,正好與司熙打了個照面,司熙剛要行禮,卻直接被司衡攔下。
“今日你帶著岱新早些回去。明日先帝與母妃出殯,到時還要諸多事務麻煩表哥。”
“臣不敢當,為先帝抬靈是臣下應該做的。”司熙恭敬說道。
“等喪儀還有登基儀式結束后,朕找日宣你入宮,與你有要事相商,岱新也一同入宮吧,去看看溫允,她看見你會開心的。”
等司衡離開,司熙稍微腰,表情略微地扭曲。
“怎么了?”岱新及時扶住了司熙。
“跪了幾晚,膝蓋有些痛,我們回家吧。”司熙揉了揉膝蓋。
岱新扶著司熙一路走著,見司熙都未開口問她,她忍不住開口道
“我和圣上一起回了乾坤殿,你怎么都不問問我們聊了什么?”
司熙一板一眼問道:“你們聊了什么?”
“我……你……”岱新語無倫次道:“你怎么一點都不緊張,我以前可是喜歡司衡的。”
“你是我的妻子,我若不信你懂你,又如何能當你夫君。”
岱新低頭一笑,司熙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這般溫暖,猶如她的后盾,讓她安心。
“只是圣上過幾日宣你商議要事,不知是否是涉及軍營的人事變動?”岱新跟在司熙身邊久了,多多少少也明白朝堂上的風云。
司熙低聲回答道:“圣上已經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先帝喪儀結束后,司衡正式行了登基典禮,天下初定。
這日,司熙帶著岱新一早來到了御史臺,接父親與姨娘廚余。
“不用太緊張。”司熙握緊了岱新稍稍發抖的手,安慰道。
父親被抓到御史臺的時候,她沒來得及見父親一面。她與父親的關系,從小時候到現在,都沒有好過。她埋怨父親忙于公務,從不關心她,而父親嫌棄她整日調皮,不讓人省心。她們父女二人從來都不知道如何去彼此相處,此次若不是司熙陪著她,她一定不敢面對父親。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兩個人影從里面走了出來。
已經一年多沒見到父親與姨娘,岱新感覺父親的背彎了許多,雖穿著整潔,但還是掩蓋不住滄桑之感,早已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之態。
“父親——”岱新走上前輕輕喊了一聲。
趙安扭了扭岱新的臉蛋,體內的熱流瞬間充滿了眼眶,笑道:“胖了許多。”
這么煽情的情景下,父親居然說出這么煞風景的話,但她還是笑了出來。兜兜轉轉,還好,她的親人與在乎的人終是回到了她的身旁。
“霍將軍,多謝你將岱新照顧得這么好。”趙安說道。
“大人抬舉司熙了,其實反而是岱新照顧我的時候更加多些。”他與岱新相識一笑,“我與岱新在府內準備了家宴,為大人和姨娘洗塵。”
司熙扶著趙安在前面往前走,孫姨娘湊到岱新耳邊說道:“你父親在里面,成天惦記著你,現在見到你他反而說不出口了。如今見到你這么好,他總算能放心了。”
“姨娘在里面都好嗎?”
“都好,我和你父親都老了,總有些小病小痛,不打緊的。如今我們一家人重新團聚,真的是比什么都來的開心。”
她們一路走著,天氣雖雨霧蒙蒙,空氣中彌漫著微濕意,但能聞到夾帶著淡淡的竹子清香,讓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