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去,兩國的戰事一直膠著,但好在司熙在這兩個月內寫了兩封信給岱新保平安,這讓一直心里牽掛他的岱新也安心不少。與此同時,岱新也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無疑是喜上加喜,可她怕影響司熙所以在寫的信中都未曾提及,她等著司熙凱旋歸來,與他相擁時親口告訴他。
“我說姑娘,司熙寄來的信你已經前前后后看了幾百遍了,快點放下過來把藥喝了。”清沅將安胎藥放到案幾上忍不住吐槽道,岱新一早就坐在院內的秋千上,看著司熙寄來的信,仿佛要將信看穿了似的。
“看到司熙的字,就像看到了他,我總能安心些。”岱新將安胎藥一飲而下,“還好他一切都好,只希望他能快些回來。”
“東厥蠻夷向來是西齊南朝最頭痛的國家,前些年司熙和言庭沒少和東厥開戰,他們兩個人簡直把東厥打得是落花流水,本以為東厥會就此安分一點。”清沅說道,“你放心吧,東厥在司熙眼里,簡直不成氣候。”
清沅的話對岱新來說無疑是一顆強心丸,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時,婢女走進院子向岱新稟告道:“夫人,趙大人到訪。”
婢女口中的趙大人便是自己的父親,只是父親自出獄后一直住在司熙安排的一座別院,都未曾出門,這次怎么會突然來將軍府呢,她應了聲,讓婢女安排父親在正廳等候。
“父親是有事找我?姨娘怎么沒有一起來。”
“沒什么,為父只是想來看看你,阿碧她病了就沒一起跟來,怕過了病氣給你。”趙安將手中的錦盒放在桌上打開將里面的熱湯端了出來,“這是阿碧在家熬的雞湯,你現在有了身孕喝這個最合適。”
雞湯香味撲鼻,她坐下淺嘗了一口,說道:“好喝。”
趙安望著岱新還未隆起的肚子,滿眼散發出慈愛的目光,“孩子還有多久才出生?”
“現下才兩個月呢,哪有那么快。”
“你以后有霍將軍照顧,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為父沒什么好擔心的了。在御史臺的日子,為父想了很多,曾經我只顧追逐功名利祿,榮華地位,可卻辜負了你母親,也忽視了你,你出生后的第一聲啼哭,第一次走路,第一次開口說話,我都錯過了,我從不知我女兒的心事,從不知她到底要什么,為父是世上最差勁的父親。”
這是父親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話,若是從前,她一定會委屈地哭出來,而現在她已看淡一切,并不是所有的傷口愈合了便都會復原如初,岱新輕拍了拍父親的肩膀,“至少父親還是將我平安地撫養長大了,我還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都還是好好的,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她想到一事,對趙安說道:“父親現在不用再擔心我了,反而是父親,有沒有想過,帶著姨娘一起離開永安這個是非之地,姨娘跟在父親身邊悉心照顧這么多年,父親也該給她一個名分。”
“我倒是想過帶她回明州去,找個幽靜的地方蓋個房子,院前種種菜養養花,過上閑云野鶴的生活。”趙安支吾道:“只是不知道阿碧愿不愿意。”
岱新笑道:“我與姨娘同是女子,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姨娘會愿意的。父親,面對心愛之人時一定要有勇氣,不然的話幸福就會悄悄從你手中溜走的。”
趙安驚訝于岱新能說出這般深刻的話,他點了點頭,將岱新輕輕摟入懷中。
冬日的天一連陰了好幾日,今日終于放晴。
岱新在清沅的陪伴下進了宮,皇后還差三個月就要臨盤,卻碰巧感染了風寒,因是宮中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子,司衡異常重視,除了命所有宮中嬪妃都要在鳳藻宮中輪流侍疾,連朝廷命婦也要在一旁輪候。因岱新有著身孕,司衡免去了她的輪候侍疾職責,但她還是來了宮中探望皇后。
前腳才踏出風藻宮,岱新清沅便撞見了司衡,于是快步走下臺階揖禮。
“皇后可歇下了?”司衡問道。
“娘娘剛服了參湯,現下麗妃娘娘在里頭陪著。”
“罷了,朕就不進去了。左右現在還早,你不如陪朕走走吧。”
“陛下似乎有話對岱新說?”見司衡一路眉頭緊皺又不說話,岱新問道。
“你是否心里有疑問,東厥戰役,朕為何派出的是司熙,而不是接替他位置的梁澤?”
“陛下是天子,岱新不敢揣測天意。”岱新恭敬回答道。
“溫允與梁澤的父親是兩朝重臣,勢力根深蒂固,眼下朕剛登基,皇位尚未坐穩,需要梁家相助的地方太多。所以朕不得不安撫梁家,將大司馬的官職給了梁澤。可是朕會害怕,梁家現在又得了兵權,如果此次東厥之戰由梁澤出征,一旦他有了兵,他是否會擁兵自重,起兵謀反朕不得而知,而司熙是朕的表兄,從小與朕一同長大,讓他帶兵朕信得過他。只是希望你不要怪朕,讓你們夫妻分離。”
岱新雖想念司熙,但這一刻也明白司衡的為難之處,回答道:“司熙是陛下的表兄也是臣子,臣子為君王分憂,保家衛國,本就是他的本分,身為他的妻子,我怎么會有資格去怪陛下呢?”
“朕這個皇帝怕這怕那,是否當得太窩囊了些?”
“怎么會,陛下一登基就免去全國百姓三年十幾項的雜稅,讓其安養生息,百姓們都夸陛下是位體恤民情的好皇帝。陛下還年輕,又剛剛登基,稍有不慎,外憂內患便會接踵而至,所以眼下的隱忍是為了將來更好的抱負,岱新相信陛下在將來一定有一番大成就的。”
“岱新,你真的像是朕的解語花,滿朝文武,后宮嬪妃,沒有一個人像你這般對朕說這番話,讓朕安心。”
岱新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下蹲說道:“是岱新僭越了,陛下不要怪罪。”
司衡將她扶起,柔聲道:“在朕眼里,你永遠不會僭越。”
司衡盯著她的眼神令她有一絲不適,她匆忙別過頭去。
“陛下,前方送來急報。”宮人將剛到的快報呈遞給司熙。
一聽到是前線的消息,岱新與清沅的心立刻被懸吊了起來。
“太好了!”司衡看著手上的快報邊發出驚呼,“東厥士兵被我軍擊敗,潰不成軍,已撤出西齊邊境了。”隨后,他的眉頭一緊,望向岱新。
“岱新,司熙他……在最后一場戰役中染了重病,軍醫束手無策,他……為國殞命了……”
岱新愣愣地站在那里,只覺得天轟地一聲塌了下來,全身上下的痛難以形容。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昏過去。她努力忍住悲痛,走到司衡身邊的這幾步好似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從司衡手中拿過急報,密密麻麻的字,她只看到一個歿字,將她的心撕碎,撕扯出從未有過的劇痛。
司衡一言不發地看著岱新,她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瞳孔呈現出充血一般的顏色,那樣的悲傷與不可置信。
“我不相信。”岱新的手驟然一松,寫有司熙去世消息的急報滾落到了她的腳底,她的眼神渙散,喃喃道:“你們不信他,我信他,他答應過我的,一定會回來的。”
她的眼前突然模糊,所有的光線瞬間黯淡。
一切重歸黑暗。
“岱新,岱新……”耳邊最后聽到的是司衡與清沅的喊聲,逐漸地,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