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在廣寧城下分流,休整一夜次日清早,花虎率余下兩萬新軍、兩萬遼東軍和近萬女真兵,后綴著西門商會伙計等一二萬余輔兵,總計七萬左右唐軍北上,順著醫巫閭山勢出振遠關(白土廠關),深入遼闊的東蒙草原,刺刀與戰靴踏入天高海闊的茵茵草場。
風吹草低見牛羊,牧童歌曲笛悠悠,呼麥的嗓音渾厚悠長,仿佛能傳到萬里之外。摔跤布庫,蒙古男女大開大合的舞蹈,從未品嘗過的羊肉乳酪,還有完全乳白色的美酒和茶水……很多很多東西,很多很多環境,都是花虎一行從未見過的。繁多的異國情調從眼前劃過,一樁樁一件件自打出生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景象,逐一走進花虎的眼簾。如果不是在打仗,如果不是肩上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與任務,花虎真想停一停腳步。喝一杯馬奶酒,學著制作乳酪,在夜晚的篝火下和陌生的男人又唱又跳…………
草原是遼闊與包容的,更是能吞噬掉自負的旅人的。唐軍值得慶幸的是有向導指引道路,向導不單是西門商會的人,還有歸屬在西門行長名下的蒙古人,還有曾經追隨李如松出塞搗穴的遼東夜不收,以及被李成梁吸納進來的蒙古人。比如李平胡,他就是個蒙古人。
在有眾多的向導指引下,在有西門行長負責溝通沿途游牧部落下,唐軍盡可能的沒有讓牧草染血,較為輕松的拿茶葉、鹽巴、鐵器甚至是果蔬換得馬匹補給,順利的沒有走入荒漠戈壁,一路多有淡水補充。較為順利的首次便成功出塞百里之外,大軍在指引下來到一座荒廢坍塌,滿是濃濃塞外風霜和歷史遺跡的廢城遺址。
花虎查閱繳獲明軍的地圖,這個位置標注了‘懿州站’三個字。
“驛站嗎?曾經明軍修建的驛站?”花虎觸摸著坍塌只剩半截的黃土墻感嘆道:“明國不愧是萬里大國,在草原上修建一座驛站,一座臨時的兵站供給休息的場所,居然建設的如同一座城池一般。而且不但筑城,城中還有佛塔,雖然西面城墻保存最好,我依然能判斷出周長約莫八九里,城墻若在全軍都能容下。且這面墻雖然塌到僅剩一半,觀之仍然高大,可見落成之時的宏偉啊。”
“大明國盛時恐怖如斯,我唐后起之秀,似安天命耶?”
花虎正感嘆著,扭頭一見李如柏、李平胡等漢將全在捂嘴偷笑,而西門行長則在努力憋笑。見此一幕花虎哪還不明白,自己露怯了。
“西門,你來為我解惑。”花虎說道。
“大帥,草民所知這座城并非明國建造,相反城毀于明國建國之初的戰爭。”西門行長起個頭。
“還是某家來說吧。”李如柏插嘴道,語氣里滿是嘲弄土包子感覺。
懿州站,蓋遼朝懿州城,建于遼圣宗太平三年,是為遼圣宗耶律隆緒三女兒耶律槊古公主的私城。
有小伙伴會好奇,遼朝的城還有公私之分?這事兒的起因出在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身上。耶律阿保機建國時東征西討俘虜大量人口,他將這些成為契丹貴族奴隸的人口‘置州縣以居之’,這種州縣就是奴役奴隸的場所,稱為投下或頭下,也就是遼朝的‘頭下軍州制’。故而依此制度,懿州城就是耶律槊古合理合法的私產,簡單來說類比宗周時層層分封的卿大夫們土地。
作為皇室貴胄的軍州,懿州城建城之處戶口四千,在耶律槊古這位雁翎公主的治理下工農業發達,人口稠密。且懿州城地處遼朝腹地,北面是上京臨潢府,南面是東京遼陽府,西面是中京大定府和南京析津府,有唐朝時期的古驛道交通四通八達。并且懿州城坐落在鷂鷹河畔,古時鷂鷹河水量豐沛,輕舟排筏均可通至遼河下游,冬季還可行爬犁,可謂卡在水陸交替的樞紐上。遼朝內部的輪輸調運可從懿州中轉,進行海上貿易。
憑借地理優勢,懿州城是遼朝重鎮,兵家必爭之地,常年置有廣順軍守備,并設有國家糧倉。
再之后,懿州的輝煌便到此為止。先有完顏阿骨打起兵反遼,金朝興起的兵禍,一波沉重的打擊;后有成吉思汗鐵木真起兵伐金,圍城兩月蒙軍破城,蒙古軍會干什么自不用多提,對死守城池的態度全世界都知道。
有這兩波已經廢了,然后第三波元朝東道諸王乃顏之亂,第四波是紅巾軍從黃河干進朝鮮,順帶手的事兒。一直到最后一波明軍北伐,懿州城徹底進棺材了,毀于戰火。而到了洪武永樂輝煌黯淡,正統奇葩如日中天,蒙古部落占回來,明朝縮邊棄地,懿州城與夏州城待遇相同的被圈在長城之外,最終變成如今的鬼樣子。
……
長長的故事花虎耐心聽完,對內容十分感興趣,鼓掌表示贊賞。至于其他情感,她是花虎又不是顧楠,有個屁的物是人非事事休。
不過……
“曾經這里有河水?就城外那灘水潭?唔,足夠人畜飲用了,看來水路是不可能的,只有陸路可以了。”
秦歲開口道:“大帥是想在懿州重新筑城嗎?”
花虎點頭,直言道出心思:“軍師,草原太遼闊了,我們行軍一百余里才……勉強是見到一座城吧,太寬闊了也太遠了。中途沒有城池的話很不方便,我軍的兵糧會非常危險,大軍暴露在曠野更是危險中的危險,尤其是疲勞的兵力。所以我們需要一座懿州城來進行兵糧的存儲和士兵的歇腳,甚至是不止一座懿州城,到潢水流域需要好多座懿州城。”
“戰時可以存儲兵糧駐扎士兵,平時可供商隊活動有落腳地,況且如果一座城就能控制住附近遼闊土地,讓游牧的蒙古人扎根定居的話……”
花虎話又沒說完,李如柏再度樂出聲。
“哈哈,真是可笑的話語啊,女人的見識真是讓人忍俊不禁。這里的天氣非常寒冷,而且土地肥力不足,什么糧食都種不出來,除了草,難道要遷移百姓過來種草嗎?”
李如柏鄙夷道:“聽說大帥在薩爾滸的時候就有逆天的話語,如今看來確實夜郎自大了些。”
對李如柏的話語花虎并不生氣,連一句回嘴都沒有,就像個逆來順受小媳婦。懶得理這個唱反調的,花虎徑直走向孤零零的佛塔,心中已經下了決心。
人不行別怪路不平,江南還是瘴癘之地呢,嶺南還是瘴癘之地呢,你現在敢像棄河套瓜沙一樣把這倆地兒棄了?祖先的紅利好吃嗎?
唉,瞧瞧,瞧瞧,曾經得多么精美的壁畫呀,現在是一副什么狗屎樣啊。
花虎有些心疼的打掃起懿州佛塔,就像自己的東西被人糟蹋后,心疼的維護修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