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清明，楊花繞江啼曉鶯。
上巳佳節，江都的女兒們大都結伴踏青，飲酒作詩，乘風放鳶。
因此，城南的這片山坡，今日人滿為患。
許歡顏等人費了一番功夫，才尋到一片空地，坐下來準備做紙鳶。
崔成蹊原先買了現成的，但崔君妙非說要自己做才有意思，架不住她撒嬌賴皮，崔成蹊又去買了紙張和漿糊，帶著她們自己動手。
有崔成蹊兄弟二人在旁幫忙，做的過程倒是容易。只是最后要在紙鳶上畫畫，讓許歡顏犯了難——
她從小就貪玩，對于尋常女兒家學的琴棋書畫幾乎是一竅不通。
她拿起筆，沾了沾墨，在空中猶豫半晌，都沒想好第一筆該落在哪里。
“小表姐，你想畫什么呀？”
崔君妙湊過來問道。
“還沒想好……”許歡顏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不太會畫這些。”
崔君妙：“沒關系，我也不會！隨便畫幾筆就好啦，開心最重要！”
許歡顏轉頭看崔君妙的紙鳶，她畫了一只小貓，雖然……丑了些，但至少能認出來。
“……有了！”許歡顏提起筆，來了興致，“我知道要畫什么了！”
……
“……這里……再來上一筆……哎呀，搞定！”
許歡顏放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抬頭一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人呢？”
“畫好了？”
許歡顏扭頭，看見崔成蹊走過來，手上拎著水壺和紙袋。
“……嗯，他們人呢？”
“君妙吵著要騎馬，二弟帶她去后面的草地了。”崔成蹊挨著許歡顏坐下，把東西遞給她，“我去拿點吃的，看你畫得認真，就沒叫你。”
“這樣啊……”許歡顏拆開紙袋，有些驚喜，“是玫瑰玉露糕哎，謝謝表哥！”
許歡顏拿起一塊嘗了嘗，滿足地瞇起眼睛。
崔成蹊見她跟個小貓一樣，不由笑了笑。
看來小女孩都愛吃這種東西。
“對了表哥！”許歡顏把紙袋放在一邊，拿起自己畫的紙鳶，獻寶似的遞給崔成蹊，“看我畫的！好看嗎？”
崔成蹊笑著接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許歡顏：“怎么樣怎么樣！我還是很有天賦的吧？”
崔成蹊看了看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又低頭仔細端詳了下紙鳶，語氣躊躇：“這畫的是……梅花鹿？嗯，畫得不錯。”
許歡顏瞪大眼睛：“這是梅花鹿嗎？我畫的是千里馬哎！不像嗎？”
“……”崔成蹊抿了抿唇，“千里馬？”
許歡顏重重點頭：“不像嗎？”
“這……”本著務實求真的態度，崔成蹊還是問道，“那這頭上翹著的，是什么？”
許歡顏：“馬的鬃毛啊！”
“……”他不死心，又指著“馬”肚子上的黑點問，“那這些呢，不是梅花鹿的斑點嗎？”
“這是馬奔跑的時候濺起來的泥點，”許歡顏理不直氣也壯，“這是千里馬哎表哥，跑很快的。”
崔成蹊倒吸一口涼氣：“……啊，這樣。”
他輸了。
許歡顏看崔成蹊一臉敗下陣來的表情，有些小得意，余光又瞥見他手里的紙鳶……
許歡顏眉頭微皺。
她真的畫得這么不像嗎……
崔成蹊輕笑。
許歡顏：“？”
崔成蹊把紙鳶放遠舉高，瞇起眼欣賞了下，嘴角止不住上揚：“表妹，你這算不算是，指鹿為馬？”
許歡顏噎住。
崔成蹊似乎是真的想笑，以拳抵唇，笑聲還是從縫隙中溢了出來，連帶著胸膛都微微顫抖。
“……指鹿為馬我還是知道的，”許歡顏小聲囔囔，“我有這么霸道嘛……”
“咳咳，”崔成蹊壓住笑意，“沒有沒有。”
許歡顏泄氣。
“……生氣了？”崔成蹊歪頭看她。
“……”許歡顏板著臉，“沒有。”
“嗯……”崔成蹊想了想，拿起一只新的紙鳶，遞給她，“那再畫一只？表哥教你？”
許歡顏瞄了他一眼，不可否認地有些心動，但還是嘴硬道：“才不要。”
“真不要？”崔成蹊拿起毛筆，隨意在紙鳶上畫了幾下，“你表哥雖比不上書畫大家，但在紙鳶上畫畫，還是易如反掌的。”
“……”
“喏。”崔成蹊把紙鳶遞到她眼前。
許歡顏隨意掃了眼——
柳樹抽芽，溪水潺潺，一只梅花鹿站在溪邊喝水，姿態優雅。
“……好漂亮。”許歡顏忍不住贊嘆。
“怎么樣，”崔成蹊不知又從哪掏出兩只雪白的紙鳶，遞給許歡顏一只，“要畫什么？”
許歡顏歪頭思考：“畫什么呢，讓我想想……”
她把紙鳶放在草地上，兩手撐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看著崔成蹊——
“畫我吧。”
女孩笑靨如花，比三月的春還瀲滟幾分。
崔成蹊愣住。
兩人此時挨得很近，近到被風吹起的發絲都纏在一處，拂過臉頰，不知是誰的青絲。
“滴答——”
筆尖蓄起的墨滴在紙上，震耳欲聾。
“……”
崔成蹊有些狼狽地往后退了點：“那個……”
“……哎呀，”許歡顏把發絲別到耳后，故作自然地笑笑，“我開玩笑的啦，表哥不會當真了吧？”
崔成蹊反應過來：“……啊，不會……不會。”
“……”許歡顏環顧四周，然后指著不遠處的樹道，“表哥不如教我畫那株海棠吧！”
“……好。”崔成蹊把紙鳶鋪在地上，定了定神，方沾墨落筆。
許歡顏盤腿坐得麻了，索性趴在草地上，托著下巴欣賞他畫畫。
從崔成蹊的角度看去，女孩的半張臉露在陽光下，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他輕呼一口氣，將注意力拉回紙鳶上。
……
不多時，一株海棠便有了大概模樣。
崔成蹊勾唇，換了支沾朱砂的毛筆，準備畫海棠花。
“哎表哥，等等！”
許歡顏喊住他。
崔成蹊：“怎么了？”
許歡顏笑瞇瞇地看著他：“表哥不是說好要教我的嗎，讓我來畫幾朵花好不好？”
“……”崔成蹊輕笑一聲，把筆遞給她，“那你學著我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