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的日子有些無聊，每天都過著一樣的生活，剛上船的新鮮勁兒早就被消磨干凈，安苒每天的樂趣也不過是在甲板上眺望遠方的景色，可哪里的景色也都差不多，天氣還冷，萬物蕭條，在甲板上看風景漸漸也沒那么有趣了。

安苒趴在桌上，提不起興致，“哥哥，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到京城呢？”

許牧推算著日子，“這船走走停停的，可能還要半個月吧。”

安苒很失望：“怎么還有那么久，我想快一點見到爹爹?！?/p>

程俊宇說：“我倒是想要日子過得慢一點，我還有那么多書沒有讀完?！?/p>

許牧說：“我師父常說，讀書是領略世間萬物的一種方式，不必急于一時，慢慢品味方得真諦，程大哥又何必心急呢？”

程俊宇卻回答：“你有所不知，我是這次杭州府舉薦到太學讀書的學生，到了京城要參加入學考試的。所有的學生都要一起排出名次，我可不想給家鄉丟臉，萬一考得太差被退了學遣送回去，我這輩子可就完了?！?/p>

許牧說：“程大哥如此刻苦用功，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背炭∮钫f。

“到太學讀書是很厲害的事情嗎？”安苒不解地問，“我還以為誰都可以在太學讀書呢?！痹诎曹鄣挠∠罄铮r候遇見過的但凡是個在讀書的男孩都號稱自己是太學生，就連家里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學問比許牧哥哥差遠了，連蘇武都不如，都是在太學讀書的。

許牧已經猜到安苒為什么這么問，解釋說：“太學是朝廷開辦的最高學府，培養出了數不勝數的名士，進入太學便有機會做官，凡是讀書人都以進太學為榮。到太學讀書對京城的皇親貴胄、官宦子弟而言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他們從出生就有資格到太學讀書，但是其他各府的學子，則需要通過層層嚴格的考試并且由官府舉薦才能獲得進入太學的資格，這對大多數人，特別是對于平民來說，是很難很難的事。”

“這樣豈不是很不公平？”安苒問。

“確實不公，每府每年只有一到兩名舉薦的名額，我舅舅有官身，走了很多門路才為我爭得了這個舉薦的名額，我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背炭∮罡袊@道，“多少人明明有經世之才，卻因沒有門路，無法獲得當地官府的舉薦，一輩子只能埋沒在鄉里?！背炭∮钕肫鹆怂母赣H、他的老師、他的同窗……那些一代一代的，明明很優秀，卻沒有機會走進太學的人。

而許牧也想起了那個貪財無能的趙縣令，“太學里收了多少無德無才的紈绔子弟，便有多少經世鴻儒被埋沒在田間市井?！?/p>

“那哥哥想去太學讀書嗎？”安苒問許牧。

許牧回答：“如果能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去看看的?！?/p>

安苒附到許牧耳邊，悄悄說：“等我回到家一定幫哥哥問問我爹爹能不能讓你也進太學?！?/p>

“好，那就先謝謝你啦?！痹S牧也學著安苒的樣子附在她耳邊回應。許牧沒想到安苒隨時隨地都在為他著想，心中別提有多甜蜜，無法抑制臉上的笑容。

程俊宇看他們在說悄悄話，忍不住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這是秘密，不告訴你。”安苒驕傲地說道。

這一刻，安苒回家見爹爹的想法更加急迫，不僅是自己要回到爹爹身邊，還有要幫許牧哥哥要一個太學的名額。

“也不知道現在到哪里了。”安苒跑到窗邊，閉起一只眼睛，從窗戶縫往外張望。

這時窗戶突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推開，安苒轉頭，身后站著的竟是那個帶孩子的男人。

他用粗獷的嗓音說：“以后窗戶你們想開便開?！?/p>

安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說以后都可以開窗了嗎？”

男人不好意思得笑著解釋說：“對，多虧了你們給的藥，我家孩子的病已經好了，這窗戶以后隨便你們開?！?/p>

許牧過來幫忙把窗戶固定好之后，客氣地說：“孩子好了就好，我們也能放心了?！?/p>

這時男人的妻子也抱著孩子過來，“多謝恩公，我差點就要以為孩子好不了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彼f著就要給許牧下跪。

許牧趕緊將女人扶起來：“千萬不要這樣，我們受不起，我們也只是舉手之勞，孩子能痊愈還是多虧了你們的悉心照料?！?/p>

“前些天是因為孩子病得厲害，我們太著急了才會那樣，確實是我們不對，你們不計前嫌又是買藥又是送吃食的，我們現在一無所有，真是無以為報。”女人羞愧地說。

許牧寬慰道：“不必放在心上，孩子病了，我們都能理解的?！?/p>

那對夫妻看許牧真的不與他們計較才放下心來。

安苒還記得剛上船那天那對夫妻對她有多兇，傲嬌地不想回應他們，不過現在孩子的病好了，也能自由地開窗了，安苒也打心底里高興。她看向窗外，外面的風吹到臉上已經不像前兩天那么冷了。

“哥哥快看！”安苒驚喜地指著窗外喊道。

許牧也向窗外看去，岸邊的柳樹已經抽出新芽，一眼望去大地都籠罩著淺淺的綠色，河岸邊活動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開春了，天暖了。”

程俊宇也來到窗邊，對著窗外的風景吟起詩來，“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程俊宇剛剛吟誦完，就有一群鳥兒嘰嘰喳喳地追逐著飛過窗邊，安苒剛好看到了岸邊樹影里隨風擺動的酒家的旗子，“程大哥吟的江南春竟剛好對上了這里的景致！”

許牧說道：“只是這里已經快要過了淮安府，應當算不上江南了?！?/p>

“哥哥，那我們一起去甲板上，看看淮安的春天吧?！卑曹厶嶙h道。

“好?。　痹S牧也很開心，不是因為春天來了，而是因為安苒又充滿活力。

“程大哥要一起嗎？”許牧問程俊宇。

程俊宇揮了揮手上的書本，“你們先去吧，我要再看一會兒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