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到京城了！”這天一大早，安苒就站在船頭張望，直到傍晚時分，她終于看到了遠方的碼頭。京城是這艘客船的終點站，乘客們都紛紛涌上船頭和船舷，張望著即將到達的碼頭。

“是我叔父，我看到我叔父了！叔父！”程俊宇在船頭一邊喊著一邊朝他的叔父揮手。

安苒也在人群中急切地尋找著爹爹的身影。

船漸漸靠近碼頭，碼頭上忙碌起來，小工們奔走相會，準備接船。船只終于緩緩地靠上了碼頭，船夫拋出粗麻繩，碼頭的工人接住，熟練地在系纜樁上繞了幾圈，將船穩穩固定住。隨著一塊長長的木板被搭在船舷和碼頭之間，乘客們魚貫而下。

程俊宇一下船就在人群中向他叔父所在的方向穿行而去，許牧還沒有看到師姐，他和安苒跟在程俊宇的身后，邊走邊在人群中張望。

“俊宇！幾年沒見，都長成大人了！”程俊宇的叔父熱情地打招呼，他的嬸嬸也笑著說：“是呢！愈發俊朗了。”

程俊宇說：“叔父和嬸嬸近來身體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嗎？”

“都好！都好！”嬸嬸招呼道，“京城不比你們南方，雖然立了春，天一黑還冷得很呢，我們回家再說?！?/p>

“對！對！先回家，我們回家慢慢說?！笔甯敢哺胶汀?/p>

“那我先與我的同伴道個別?！背炭∮罱又D身對許牧說，“我就先同叔父回去了，有事可以來文興巷找我。”

“我還要在這里陪苒苒等他爹，程大哥先走，我們日后有機會再聚。”許牧說。

“等我在太學安定下來請你們吃飯，后會有期?！背炭∮罡S牧三人道了別就跟著叔父和嬸嬸上了馬車。

程俊宇乘坐的馬車緩緩駛離碼頭，安苒跟著許牧一起四處張望。這時，人群中一位身著橙色衣裙的窈窕女子朝他們揮手，溫柔地呼喚著：“阿牧！”

許牧循著熟悉的聲音看到了人群中的江夏，眼前明艷的女子同記憶中清麗的少女重合起來，他招手回應著，“師姐！”

安苒有些失落，許牧哥哥的師姐已經來了，可是她的爹爹還沒有來接她。

許牧帶著安苒和李佳月來到江夏面前，江夏注意到跟著許牧的兩個女孩，笑著問道：“你信中說認了一位妹妹，又結識了一位李姑娘，讓我來猜猜?！?/p>

“這個漂亮的娃娃是你妹妹吧？”江夏對著安苒左右打量了一圈。

許牧想到他小時候，師姐見誰都要炫耀自己有個漂亮的師弟，他打趣說：“師姐怎么見誰都夸漂亮?！?/p>

江夏說：“家里那么多師弟師妹，我可就只夸過你漂亮。如今你長大了，小伙子不能夸漂亮了，就給你妹妹用，正正好，比你小時候還要好看。”

說著她上手捏了一下安苒的臉蛋，“我叫江夏，你以后跟著阿牧喊我師姐就行?！?/p>

“師姐好。”安苒怯生生地打招呼。

江夏又看向一旁的李佳月，“這位是李姑娘吧？”

李佳月向江夏行了一禮：“江夏姐姐，我叫李佳月，往后還得多叨擾你了?！?/p>

“阿牧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的?！苯男χ泻舻溃拔覀兛焐像R車吧?！?/p>

江夏和李佳月已經準備上車，安苒還站在原地不動，她的視線一刻也沒有從碼頭的人群中離開。這里多數都是商人、平民，如果她爹爹來了，即便沒有帶車馬家丁，也應當是容易認出來的。

“師姐，等一等！”許牧叫住江夏，他看著還在人群中尋找的安苒說：“苒苒的爹爹還沒來，我想再陪她等一會兒?！?/p>

“再等等也無妨?！苯挠謱罴言抡f，“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外面冷，你穿得單薄，抵不住這寒風，還是先到車里等吧?！?/p>

許牧陪著安苒找完了這邊，又去另一頭找，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少，安苒也累了，她和許牧就靠在馬車邊，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心里想起了小時候聽說過的某某家的父母拋棄了自己孩子的傳聞，爹爹什么時候來呢？爹爹不要她了嗎？

許牧不知道怎么樣去理解這種心情，他記得小時候學堂放假時，多數同窗的爹娘都是早早地等在學堂門口，但每次總有幾人的家人遲遲不來，多是有事耽擱了，師父便會帶著沒人接的孩子坐在門口等著。每次還剩最后幾個孩童時，往往就會有人開始哭，不管當時哭得多傷心，一見到爹娘便會喜笑顏開。這樣的場景，許牧不知見過多少回，直到他和同窗們長到可以自己回家的年紀。

許牧想，安苒現在的心情大概和學堂里那些暫時沒等到父母來接的孩童相似吧?？赡切┖⑼母改钢皇峭韥砹藥卓嚏姡曹鄣母赣H呢？寄出去的那么多封信怎么可能全部石沉大海？一同寄出的信，程俊宇的叔父收到了，師姐也收到了，為什么獨獨安苒的父親收不到？

太陽的余暉帶著最后一絲溫熱消散在天際間，唯有一鉤彎月冷冷地掛著，散發著幽冷的光，月亮周圍散布著三兩顆星星，微弱地如同風中殘燭，像是被遺忘的孩子。偶爾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吹散了碼頭的人們。碼頭陷入寂靜，除了師姐的馬車，便只有幾個剛下工的扛夫正說笑著離開。

安苒沒有哭，只是不小心沒有藏住自己的淚水。許牧安慰道：“我們先跟師姐回去，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回家找爹爹，好不好？”

“好。”安苒擦了擦眼淚，“我爹爹很忙的，他可能沒來得及看我的信。”

許牧扶著安苒上了馬車，江夏見他們上了馬車，便知道安苒的爹爹沒來，她不想打擾安苒的傷懷，轉而問許牧，“可以走了嗎？”

“嗯。”許牧點了點頭。

馬車開始向前走動，速度越來越快。安苒撩開窗簾看著外面，她多么希望有另一輛馬車或是一頂轎子擦肩而過，那她一定會下車與來接她的爹爹相擁，然后哭著嗔怪爹爹怎么來得這樣晚。可是沒有，路上甚至沒有一個人走過，只有農戶家的窗戶亮著燈，映出說笑著的，吃著飯的，逗孩子的一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