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天陰沉的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謝行之吩咐時懷安道:“你速回大理寺,帶人去上陽宮搜尋梅妃。”
時懷安的眼珠微動,道:“寺卿,這勘驗尸骨之術,您都好些年沒用了,可還記得?”
好端端的,突然問及此,是何意?謝行之一頭霧水地看著時懷安。
時懷安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方才在殿上,屬下先問胎記之事,后又聞梅妃失蹤,陛下反應那么大,您可知為何?”
謝行之斜睇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自然是那人皮,很有可能是梅妃的,怎么,你真當老夫是傻子嗎?”
時懷安面不改色道:“屬下不敢,既然那人皮很有可能是梅妃的,說明梅妃已經遇害,此時再去洛陽,已毫無意義,倒不如留在長安查出兇手,實為上策。”
年輕人怎如此浮躁?
謝行之蹙眉道:“怎就毫無意義?此去當詢問梅妃的侍婢,梅妃失蹤前后之事,這對分析案情頗有幫助,況且,陛下已經下令,我等如何能懈怠?”
時懷安躬身道:“寺卿所言極是,不如請寺卿親自去洛陽走一趟,如此也彰顯大理寺對此事的重視。”
“老夫都一把年紀了,你讓老夫來回折騰?”謝行之很是不滿。
時懷安依舊是不疾不徐,答道:“寺卿,這梅妃的皮都被制成鼓面了,其他的尸骨只怕也會在長安某處,因而,屬下方才問寺卿,能否出手驗尸,若您能查驗,自然可留在長安找尋尸骨,可您……”
謝行之吹胡子瞪眼道:“欺負老夫驗不了是不是?大理寺里好幾個仵作呢?老夫就不能……”
時懷安打斷他的話,道:“大理寺的仵作事務繁忙,每日那么多案子,大家都是分身乏術。”
謝行之氣得哼哧兩聲,問道:“你如何就篤定,這尸骨一定就在長安,說不定都在那上陽宮之中呢?”
時懷安看向謝行之,笑了笑道:“如此,屬下便與寺卿打賭,如何?”
謝行之就見不得他這幅模樣,氣道:“賭什么?”
時懷安眼中閃過精光,道:“屬下記得,您前不久,新得了一壺三勒漿……”
“行!就拿此物做賭注!”剛說完,謝行之就后悔了。
“既如此,屬下就多謝寺卿慷慨了。”時懷安借躬身掩藏笑意。
又著了這臭小子的道了,謝行之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卻無可奈何。
看這臭小子胸有成竹的模樣,梅妃的尸骨八成就在長安,自己估計要白跑一趟,還得拿出難得的美酒,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謝行之瞪了時懷安一眼,回大理寺安排去了。
時懷安目送謝行之往宮外走去,他卻沒跟上,進宮一趟挺麻煩,而宮中,還有需要查探的地方。
他先去貴妃安歇之處,被內侍攔了下來:“少卿見諒,貴妃受驚昏迷,不便攪擾,還請少卿改日再來。”
時懷安怕生出變數,哪里肯耽擱,可貴妃千金之軀,不能得罪,他便道:“貴妃昏迷,自是不敢驚擾,只是陛下勒令盡快破案,也不可不從,可否請貼身照顧貴妃的侍婢前來一問?”
內侍一想,這倒是無礙,也不能影響少卿辦事,惹得天子惱怒,當即便同意了:“請少卿稍待,小人這就去請。”
很快,內侍領著貴妃身邊的女侍過來了,見禮之后,時懷安問:“貴妃的傷勢如何?”
侍婢答道:“回少卿,貴妃左腳扭傷,受了驚嚇,其他并無大礙。”
時懷安又問:“貴妃從殿中出來到現在,中途可否醒來,可否說受傷之時,有何不妥之處?”
女侍略略回憶了一下道:“張太醫過來看傷之時,貴妃哭喊著疼,并未完全轉醒,對了,貴妃扭傷的那只腳上,有好些細小的傷口,張太醫當時還有些疑惑。”
時懷安立即問道:“傷口是何種模樣?”
女侍搖了搖頭:“婢子沒太看清,少卿可以問問張太醫。”
時懷安點點頭:“多謝告知。”
此處離舞姬們的起居之處更近些,時懷安便先去了那里。
見是大理寺的人過來問話,教導舞姬的教習姑姑讓舞姬們都聚了過來,時懷安環視了眾人一眼,問道:“諸位,請問事發之時,可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
眾舞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膽子大些的開口,細聲細氣地道:“沒有不妥之處,都是和日常的排演一般無二。”
時懷安想了想問:“一般用鼓,都是擊鼓,為何貴妃要踩在大鼓之上?”
眾人都看教習姑姑,教習姑姑回答道:“回少卿,是貴妃突發奇想,想在鼓上起舞,腳踏鼓皮來演奏,不成想,竟出了事。”
時懷安又問道:“姑姑,這鼓是何人制作,何時送過來的,平日里放在何處,又是何人負責看管保養?”
一下子問了這么多,教習姑姑略略想了想才答道:“稟少卿,這鼓是西市永安坊的老潘鼓匠做的,宮里的鼓,大多是出自這位潘師傅之手。鼓是今日巳時左右送過來的,按慣例,新的樂器送過來,會先請李龜年李樂師前來調音,只是今日李樂師言有事,要晚一些才能過來。而陛下今日恰好想看貴妃新排演的霓裳羽衣舞,待李樂師過來之時,已經要開始演舞了,李樂師來不及調音,就……”
“可知李樂師有何事不能來?”
教習姑姑回憶道:“請李樂師的內侍回來說,好像是……岐王宴請。”
岐王時常宴請李龜年,調音可推遲,王爺相邀可不能辭。
時懷安又想到什么,問道:“這鼓,原本就是給貴妃用的?”
教習姑姑卻搖了搖頭:“這鼓原本是要給陛下使用的,貴妃說先借去用用,陛下便準了。”
時懷安面上的神色一凜,沉聲道:“我知曉了,多謝姑姑。”
時懷安想著案子,慢慢往外走去,驚覺身后有人叫他,停下來回頭看去,見是一位舞姬,她忐忑不安地走過來,欲言又止。
時懷安見狀,溫聲問道:“可是發現了什么?別怕,慢慢說。”
那舞姬四顧看看,才低聲說:“出事之時,奴婢就在貴妃身邊,奴婢看到、看到那鼓皮,就是鼓皮破損之處,有銀光閃過……奴婢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方才并沒有說出來,可是、可是又怕……”
時懷安寬慰道:“不必害怕,真相如何,我自會查明,多謝告知。”
舞姬一禮,轉身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