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染上了暮色，街上開始張燈結彩，難得沒有宵禁，百姓們都紛紛涌向西市，讓時懷安他們行進艱難。

在延康坊尋了大半個時辰，沒有半點蛛絲馬跡，時懷安心中急切，懷疑自己是不是推測錯了，恰好在轉彎處碰到了了灰犬青龍。

青龍兇得很，對誰都齜牙，只有對持有信物之人稍微溫和一些，陸邕一見青龍便自動退讓得遠遠的，時懷安親自取下青龍脖子上的信件，里面寫著：

申時，通軌坊酅公廟，破除失敗。

酉時屬金，兌位亦屬金，位置在延康坊，尸塊乃右脅。

戌時屬土，乾位屬金，在休祥坊。

亥時屬水，乾位屬金，在修德坊。

請君去延康坊，吾等去休祥坊，務必逐一破之，萬不能亂了順序。

果然是延康坊，信中還附有白猿之事，時懷安微怔，幕后人竟還馴化獸類參與其中？

獸類不比人，無法保證它們能完全按照計劃進行，這種陣法容不得半點紕漏，幕后人怎會用獸類？此事透著古怪。

信中提到許韞去調查此事了，時懷安讓黃犬朱雀給許韞傳信，指望許韞那邊結束了能過來相助。

夜晚會有煙火，鴿子扎眼又會受到驚嚇，街市上人太多，車馬難行，還是用信犬最為妥當，時懷安看著朱雀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收回了視線。

與金有關的太多了，這么找下去根本毫無所獲，時懷安派人尋來延康坊的巡街使徐小錢，問道：“徐使，請問坊中近幾日可有不同尋常之事，又有哪家有新喪之人？”

聽到此問，徐小錢目露異色，他奇道：“少卿何出此問？您別說，還真有，前日，金員外家的小女金二娘吞金自盡，又以匕首穿胸，死得相當慘烈，那小娘子才十五六歲，正是好年華，不知為何會如此想不開。”

陸邕立即道：“少卿，金子，匕首，皆是屬金之物，齊了！”

時懷安脧了他一眼，問道：“你如何知曉，那金二娘是自殺？”

徐小錢微怔，旋即道：“金宅中傳出來的消息，總不會有假吧？”

時懷安不置可否，去了金宅，剛到門口，就見大門大開，內里的人快步奔走，神色慌張，時懷安揚了揚下巴，示意徐小錢去打聽打聽。

徐小錢上前一步跨進門內，攔住一個家丁，問道：“你們來回奔走是在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小錢一直是延康坊的巡街使，百姓們大多都是認識他的，那家丁見到是他，脫口而出道：“哎呀，徐使，二娘子的尸骨被人砍去了一塊，不知所蹤，老爺讓我們滿宅子地找著呢！”

“什么？！”徐小錢駭然，時懷安心道果然是此處，他快步上前道：“我是大理寺少卿，煩請帶我去看看金二娘的遺骨，說不定能發現什么線索。”

“哎？好好！您快隨小人來！”家丁立即領著時懷安等人往靈堂走去。

靈堂中聚集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家丁打扮，還有一個身量極瘦，面色嚴厲之人，正在大發雷霆：“你們這群廢物，竟然讓二娘慘遭此劫，接著去找，沒找到就都別回來了！”

“是，是！”家丁們戰戰兢兢應是，轉而都急匆匆地出去了，那帶路的家丁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員外，這位是大理寺的少卿，那位是巡街使……”

“胡鬧！怎地將大理寺的人惹來了？”金員外很是不悅地打斷那家丁的話，又對著時懷安拱了拱手道：“少卿，對不住，小女是自殺，無需勞煩您驗看，讓您白跑一趟了，全福，奉上財帛來，給各位官差，權當是辛苦費了。”

徐小錢和捕快都傻了眼，這啥都沒干，銀子自己往手里鉆，能收嗎？

眾人都看時懷安，時懷安道：“無功不受祿，待我們抓到殘害二娘子的兇手，員外再答謝不遲。”

金員外更不耐煩了：“少卿，小女是自盡，何來兇手一說？”

時懷安從容不迫道：“若是自殺，為何有人要砍去的二娘子的尸骨？就算是自殺，砍骨的兇手，丟失的尸塊，總要找到吧？”

金員外不語，似乎在思量著什么，時懷安道：“二娘子所丟失的，莫不是右脅部分的尸骨？”

陸邕瞪著時懷安，這么直接就說出來了？

“你、你……”金員外吃驚地看著時懷安，說不出話來，這人竟然猜對了！

金員外不曾告訴任何人，丟失的具體身體部分，只說找血肉模糊的尸塊，這人是如何知曉的這般清楚的？

時懷安知道他說對了，這金二娘的尸塊確實就是祭品，他道：“金員外，我是否可以驗看尸骨了？”

金員外斂目，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時懷安，沉聲道：“小女的尸身就在棺槨之中，還請少卿查驗，若小女真的死于非命，請少卿為小女昭雪！”

“好。”時懷安不再多言，開始驗尸，穿好的殮服上全是血跡，右脅的部分，連同殮服，全都不翼而飛，尸身上下沒有其他傷口，喉嚨中有一小塊金錠。

尸身面部腫脹發紺，嘴唇指甲都呈紺紫色，眼內有血點，口微張，口鼻處有涎水，尸斑暗紫紅色，確實是吞金窒息之人應有的樣子。

只是尸身下巴上有深深淺淺的指印，身上也有按按壓過的痕跡，尸身的雙手半握拳，指甲縫里有些許皮肉，這些皮肉又是從何而來呢？

時懷安問金員外：“請問二娘子吞金之前，發生了何事，之后又是誰為她擦拭著服的呢？”

金員外略略回憶道：“二娘死前的一段時間，狀態很不好，總是精神恍惚，幾個婢女寸步不離地照顧著，那日婢女出去倒水，回來就見二娘將什么吞進口中，她們想要掏出來，二娘卻死死閉著嘴，用力推開她們，后來，二娘便、便窒息了……”

時懷安蹙眉，他明明記得金二娘的口是張開的。

“……之后，也是那幾個婢女為二娘料理的。”金員外的聲音滿是悲痛。

“那金娘子？”

“內子去世的早，大娘遠嫁，家中只有我與二娘。”

“二娘子狀態不好，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之前可曾發生過什么事？”

“約摸半個月之前，二娘做了噩夢，說是見到了滿臉是血的紅衣女鬼，接連幾天都是同樣的夢，我便請了昊天觀的道長來做法驅鬼。

那道長有些本事，自那之后，二娘便不曾做過噩夢，只是精神不佳，道長卻說是被惡鬼侵擾，損了元氣，過些時日便會大好，卻沒想到……不過道長不日便會上門來替二娘超度，免得那惡鬼繼續糾纏二娘的魂魄。”

一聽是昊天觀，時懷安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猜測，他與陸邕相視一眼，時懷安狀似無意地問道：“不知，是昊天觀的哪位道長？”

“自是那位煉丹奇人，清玄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