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房讓玄武傳了信回來，說是修德坊暫時毫無頭緒，而皇城之中的宮殿機構繁多，并非按照井字形排列，難以根據河圖洛書之數推測具體地點，必要時，她會直接去丑時祭品所在的來庭坊，破除祭品。

時懷安看了信，出著神，原來，也可以不按順序，直接去最后一處，她此時才提，只怕不按順序，會付出一些代價，而現在，形式迫在眉睫，已經顧不得那些代價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代價，聽說破除陣法如果不按照特定的方式，出了差錯就會反噬，不會是要命的代價吧？

他們姐弟二人跟自己合作，就是為了活著，若是真有性命之憂，應該不會輕易涉險，時懷安略略安心，信上也提到子時屬水，落坎宮，也屬水，要尋這皇城之中與水有關之處……

時懷安再次打開輿圖，圍繞穿行在長安城的有不少水系，其中有兩條流經坊市，并且匯入皇城之中。

一條是清明渠，筑于前隋開皇初年，自南郊入城，經大安坊東街折向東，至安樂坊后再折向北，流經安樂、昌明、豐安、宣義、懷貞、崇德、興化、通義、太平等九個坊。

又從西北經布政坊東流入皇城，北流入宮城，至太極宮后廷注為海池，偌大的海池根據方位不同，又分為南海池、西海池和北海池。

另一條是龍首渠，此渠修建于前隋開皇三年，自長安城東南郊龍首堰引浐河入渠，北流至長樂坡附近分為東、西兩渠。

東渠北流至通化門外，繞外郭城東北角西折入東內苑，匯為龍首池，再東北流經凝碧池、積翠池后西北流注入太液池。

西渠西南流至通化門入城，經永嘉坊，西流經勝業坊、崇仁坊，入皇城又北上入宮城，至太極宮后匯為山水池和東海池。

時懷安仔細看了這兩條渠的走向，目光落在了興慶宮之上，若按顧青房所言，這人皮鼓是開啟陣法的鑰匙，這興慶宮又是在寅時的位置上，那么這同樣由寅時位置進城的龍首渠可能性最大。

只是這龍首渠分了兩股，又分別匯入不同的池中，且都在皇宮內苑之中，他輕易不得入內，總不能跟天子說：啟稟陛下，經查證，有不明尸塊在皇宮某個池子里泡著吧？

……

就這般說吧，這會陛下不知是否已經歇息，免不了要去叨擾一番了。

時懷安順手拿了輿圖，邊往外走邊道：“出門，備車，去興慶宮。”

外面正巧有個捕快迎面而來，聽到時懷安這句話，愣了愣道：“少卿，高總管來了，說是陛下召見您。”

“正巧，我也要找陛下。”時懷安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去。

捕快再次呆了呆，又趕緊跟上，總覺得自家少卿不像是要去見天子，是要去興師問罪來著，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吧。

時懷安出了大理寺的門，上了馬車，見到正在閉目養神的高力士，行禮道：“辛苦高總管了，這么晚了，不知陛下何事召見？”

高力士瞥了時懷安一眼，先吩咐趕車人一聲：“走吧。”

“是！”車夫不敢耽擱，趕緊出發。

馬車搖搖晃晃地前行，高力士打量了時懷安片刻，見他風塵仆仆模樣，知曉他今日恐怕忙得腳不沾地，嘆了口氣道：“少卿今日可是跑了不少地兒吧？陛下聽說少卿今日里將長安城攪了個天翻地覆，想知道出了何事？”

時懷安聽到這話，絲毫沒有懼意，他不著痕跡地遞了塊銀錠子過去，問道：“敢問總管，陛下是如何知曉，下官今日的行動呢？”

高力士借衣袖地遮擋收了銀子，施施然道：“這還得從今晨的春祭說起，春祭之時太史監言，昨夜子時一過，天現異象，今日長安城中，恐有異動。陛下不安，回宮之后便命人注意著城中的動靜，今日里啊，就您的動靜最大，陛下這不就要召見您了嘛。”

喲，這太史監還是有些本事的嘛，這異象只怕指得就是這陣法，他道：“確實有人做亂，不過到底是誰暫且不知，而下官，是驅除邪祟的。”

“如此便好。”高力士悄悄松了口氣，有壓低聲音道：“陛下午后睡得時間長了些，這會沒了瞌睡，便想聽聽今日的事，少卿只管如實作答便可。”

這就是說天子心緒安寧，只是睡不著想聽聽新鮮事兒，時懷安明白了，拱手道：“多謝總管提點。”

高力士點了點頭，他對這位如此上道又會辦實事的少卿，還是很喜愛的。

一路無話，到了興慶宮，天子正倚在塌上閱書，時懷安畢恭畢敬地參拜。

天子的語氣懨懨：“起來，說說吧，今日跑遍了整個長安城，都做了些什么？”

時懷安偷偷瞅著皇帝的態度，道：“稟圣上，今日之事有些匪夷所思，微臣怕說出來，圣上會不信。”

聽他如此說，天子倒是有了幾分興致，道：“你只管據實以奏，朕自有決斷。”

“是。”時懷安略略思忖道：“此事要從今日寅時，不，應該從之前的人皮鼓案說起……”

時懷安從幾日前的人皮鼓，說到今日寅時開始的種種案件，顧氏姐弟之事，他隱去了，有關奇門之事，他只說是自己與陸邕的推斷，最后道：“……因而微臣深覺不可思議，可是又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可能，陛下見多識廣，可否告訴微臣，奇門術法一事，究竟是否可信？”

聽完，天子的神情凝重，他似乎在出神，時懷安不敢打擾，只垂頭肅立，靜靜地等著。

半晌，天子略沙啞的聲音自上頭傳來：“古有袁天罡李淳風之能人造福社稷，如今有精通奇門術數之人犯上作亂，也并非不可信，你等須盡快阻止兇徒的行動，如有需要，可以跟朕提。”

陛下這么輕易就信了？

時懷安心中有些疑慮，面上不顯，只道：“微臣等推測出子時的祭品藏在皇城之中，且與水有關，微臣需要在子時之前將祭品找到，破除陣眼，只是祭品在這皇城之中，微臣……”

天子明白他的意思了，便道：“你拿朕的令牌去找金吾衛將軍秦伯遠，今夜是他值守，讓他帶人與你在皇城搜查，若需要水部的助力，可去水部衙門要人。有朕的令牌在，今夜所有人都會全力配合你，只是務必要阻止這陣法，并且找出幕后之人！”

“是，微臣遵命。”時懷安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