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天子見時懷安還杵在那兒不動彈,便問:“還有何事?”
時懷安斟酌著問道:“陛下,臣斗膽問一問,那人皮鼓上的胎記,確實是梅妃的胎記嗎?”
天子顯然也沒想到時懷安問這個,他怔了怔,又想到了什么,沒好氣道:“是不是梅妃的胎記,朕還會記錯不成?”
時懷安知道天子這會不悅,卻也不得不問:“陛下,敢問梅妃,是否還有其他身份?”
天子不著痕跡地問:“何出此問?”
時懷安正色道:“陛下,若這人皮真是梅妃的,兇徒為何要如此對待梅妃,又為何要推到陛下面前?若不是梅妃的,又為何要做出一模一樣的胎記迷惑人?而真正的梅妃又身在何處呢?”
天子抬了抬眼皮,沉聲道:“這是你大理寺要查之事,問朕作甚?”
時懷安心里有數了,便領了令牌之后,立即告退,趕往皇城。
時懷安走后,偌大的宮殿之中,燈火昏昏,高力士為天子換了盞熱茶,有腳步聲從帳幔后面由遠及近。
天子與高力士神態安然,顯然是知曉來人在此。
“陛下,時少卿果然是為了此事在忙碌,陛下輸了。”來人一身暗紫色的斗篷,略略垂頭,看不到雙目,只看到有一對灰白的美髯。
聽聞此言,高力士心中不禁感嘆,敢說陛下輸了的,也只有這位星宿門的門主,朝元星君了。
今日祭春之時,聽到太史監那般說,天子自然心中不安,便召了朝元星君進宮,讓他派星宿門的暗探暗查今日長安城的動向。
暗探傳回來的結果,今日有異動的自然不只時懷安一人,只是其他人都有合理的解釋,而時懷安所到之處,全是案子,整個長安城都跑遍了,想找他都不知去哪里找。
而朝元星君這邊收到顧玄虛的消息,說是今日之事與他所查的人皮鼓有關,他阿姐顧青房參與調查,竟發現此事之中,有人動用了奇門陣法。
朝元星君呈報給天子之時,天子也是駭然,當初袁李二人有多厲害,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他一想到會有術士對自己下手,對長安百姓下手,他便坐立不安。
朝元星君卻道,大理寺少卿時懷安在長安各處奔波,且都是圍著皇城,極有可能是為了抗衡對方,奈何天子不信,偏要打賭,這不,天子輸了。
天子瞥了朝元星君一眼,道:“還不是你手下的人給你遞得消息,否則,你能猜得出來?”
朝元星君察覺天子的不滿,當即道:“陛下,您的人,才是能臣干將,據屬下所知,時少卿并不通曉奇門術數,他竟然能與文吏推斷得八九不離十,確實厲害的很。”
聽他如此說,天子的面色才緩和了些,轉而又攏眉道:“長安城那么大,祭品藏得那么隱秘,就憑他們這些人,是否能阻止的了?朕是否應該再派些人手支援?”
朝元星君沉吟片刻道:“奇門陣法的布局有自己的規律,尋找祭品的關鍵在于破解幕后人的局,這需要懂行之人,而不在于人多,且大張旗鼓容易打草驚蛇。”
“既然朕能知曉時懷安的動靜,幕后人未必不知曉,這個時候,還在乎什么打草驚蛇,能找出祭品最為重要。”
“陛下放心,星宿門當中,青龍軒一眾都通曉奇門術法,屬下讓他們去協助房宿與虛宿便是。”
“如此甚好,你速去。”
“是,屬下告退。”朝元星君抖了抖深紫長袍,悄無聲息地退下。
戌時過了大半,修德坊中熱鬧非凡,立春之日,自是要守歲,歡慶一整夜,明日就是新的一年。
謝行之帶著捕快們與顧氏姐弟穿行在各個大街小巷,亥時屬水,乾宮屬金,金又生水,尸塊到底會在何處?
路過一處宅院之時,謝行之突然道:“此處的血腥之氣極盛。”
眾人都頓了頓,顧青房立即上前敲門,謝行之抬眼看了眼匾額,這是一戶鄒姓的人家,敲了好一會,才有一位老仆過來看門,看到門外是個姑娘,還有一眾官差,老仆有些驚訝:“敢問諸位官差此時上門,所謂何事?”
顧玄虛上前道:“老叟,我們大理寺的人,辦案路經此地,察覺宅中有血腥之氣,特來詢問,可是出了事?”
老仆聞言大駭:“血腥之氣?!好端端的,怎會有血腥之氣?”
顧玄虛又問:“敢問這是何人的宅邸?”
老仆答道:“官爺,我家阿郎是太史監的校事郎,鄒萬通。”
竟是朝官,之前的幾起案子可都是百姓,顧青房收起了準備踹門而入的腳,耐著性子道:“老叟,這位是大理寺寺卿,煩請您去看看你家阿郎,還有宅中其他人可否安好,若是出了事,寺卿自會替你們主持公道。”
大理寺寺卿是誰?經常辦大案的人,他說有血腥之氣,肯定錯不了!
“寺卿,煩請你們稍待,老朽這就去看看,去看看!”老仆顫顫巍巍地往宅子中走去,眾人相視一眼,只能在門口焦急的等候。
很快,眾人便聽到一聲哀嚎:“阿郎!阿郎!”
顧玄虛和顧青房立即往里飛馳而去,謝行之帶著捕快緊隨其后,尋著聲音,眾人來到院子里,看到一男子躺在藤椅上,雙目緊閉,面色煞白,右腿卻不見了!
男子的衣衫被鮮血染紅,血水滴落,地上也是一灘血跡,觸目驚心,那老仆伏在男子身上痛哭:“阿郎啊!是誰干的啊?”
血腥之氣讓謝行之陣陣發暈,他咬著舌尖讓自己清醒一些,問道:“老叟,你之前見到你家阿郎的時候,是什么時辰?家中還有何人?”
“大概、大概是一個時辰之前,侍候阿郎在房中閱書后,老朽便離開了,阿郎并未傳喚,不敢攪擾,家中的娘子與郎君外出湊熱鬧去了,阿郎身子有些不適,便沒有出門,沒想到……”老仆抹了一把淚,哭喊道:“到底是誰,這般殘忍,要如此對待阿郎啊!對了,阿郎的腿呢?我要去找,找阿郎的腿!”
“快攔住他!”顧青房立即上前:“老叟,您暫且先在此處休息,謝寺卿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亥時將至,顧青房要趕在祭品被發現前,探知祭品的所在,那老仆只當顧青房是好心,便答應下來:“對對,寺卿可一定要還阿郎一個公道啊!”
“老叟,你放心,我們一定不負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