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衣舞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來，卻壯著膽子道：“少卿，這寒食散雖是違禁物，但好些賓客都愛得緊，都知便以此來攬客，酒中的寒食散分量不多，飲得少不會如何的……”

說到此處，橙衣舞伎突然頓住了，她低聲問道：“莫非，月桐姐的死，與這個有關？”

時懷安嚴肅道：“是，與此有關，朝廷既然將此列為違禁物，就是此物對人傷害太大，你們將寒食散放進酒中攬客，終歸是害人害己。”

眾人聽著不語，面色各異，時懷安不指望僅憑幾句話就讓她們舍棄了財路，他又問：“月桐今日的霓裳是誰準備的，或者有誰動過？”

粉藍霓裳的舞伎道：“衣飾都是教我們歌舞的姑姑準備的，不同的衣飾配不同的歌舞，衣飾會提前發下去，今日表演《醉霓裳》這首曲目，我們便穿這霓裳。”

粉黃霓裳的舞伎道：“衣裳都是自己保管著的，每人的霓裳配色不同，不會亂拿別人的衣飾的。”

“就是，就是。”其他舞伎都附和著。

“我知曉了，多謝諸位了。”

時懷安謝過舞伎，去找顧氏姐弟匯合，同樣的問題，他們分別問了教習姑姑和小廝，得到的回答基本相似。

剩下的還有孟都知那邊，孟都知平日里要處理的事務繁雜，對舞伎衣飾這種小事都不甚關心，對酒的事，倒是絲毫不以為意，他道：“不過就是寒食散，量輕得很，賓客們都愛著，您去問問，平康坊哪家沒有寒食散，就算是林相家……”

孟都知自知失言，噤了聲，又道：“我大唐雖是禁著此物，然當朝天子可不曾親自下令禁止，少卿，您查案歸查案，這違禁物的事兒，您抬抬眼，抬抬眼也就過去了。”

孟都知說著，就要塞銀錢，時懷安后退一步拒絕了，看孟都知的態度，根本就不擔心掉腦袋，要么是他背后有人撐腰，要么就是利益巨大。

時懷安問道：“孟都知，你是如何想到將寒食散摻在這三勒漿之中？”

孟都知擺手道：“這種好點子哪里是我能想得到的？我們一直都售賣或贈送三勒漿，直到前不久，酒坊的掌柜送來一批特殊的酒，里面便是加了寒食散，現在賓客們都趨之若鶩，我也不能壞了他們的興致不是。”

“哪家酒坊？”

“醉仙酒坊。”

聽著耳熟，時懷安的目光一沉，醉仙酒樓，彭大掌柜的酒坊。

立春之日的樁樁件件都瞬間涌入時懷安的腦袋，他的心頭直跳，又牽扯到醉仙酒坊，又是引火自焚，難道那件事還沒完，陣法當真沒有破除，或者是幕后還有人，要開啟新的陣法？

今日的變故應該與在場的賓客無關，一一盤查之后，時懷安便勒令開門放行，謝行之送李太白回宅院，時懷安和顧家姐弟則去醉仙酒樓。

彭大掌柜正在忙碌著，見到時懷安來了，也是眉心一跳，難道又出案子了，家里最近沒死人吧？

他心中嘀咕著，臉上卻揚了笑迎上去：“少卿，可是要買酒？”

時懷安看了彭大掌柜一眼，看得他涼嗖嗖的，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時懷安不答話，徑直就往后間走去，顧氏姐弟緊隨其后。

彭大掌柜心中更沒底，只得吩咐伙計打起精神來，好好照顧前頭的賓客，自己則跟著時懷安往后去。

行到無人處，時懷安才停下來，問道：“彭大掌柜，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問你，平康坊紅綃閣的三勒漿酒，可是你這酒坊供應的？”

彭大掌柜一愣，旋即點頭：“是，不僅僅是紅綃閣，長安城大半青樓飯莊里的三勒漿，都是小店供應的。”

對面三人倒吸一口涼氣，本以為只有一家，沒想到是大半個長安城，時懷安面如沉水，問道：“你可知這三勒漿中，有寒食散？”

“寒食散？”彭大掌柜驚愕：“有寒食散？您沒弄錯吧？”

時懷安三人相視一眼，顧青房脫口而出道：“你當真不知曉？”

彭大掌柜搖頭，看他的模樣，好似真的不知曉。

時懷安蹙眉，要么是酒坊中有其他人加了寒食散，要么就是紅綃閣中，有人動了手腳。

顧玄虛問道：“這三勒漿是波斯那邊傳過來的工藝，你這店里的釀酒師如何會釀此漿？”

彭大掌柜答道：“是這樣，小人前不久遇到了一個波斯酒商，他在我酒坊之中購了些好酒，很是滿意，便送了一壺三勒漿給我，此酒甘醇，又有藥用，我便想做三勒漿的生意，與他商議之后，他便同意三勒漿交給我售賣，但是并未給我配方，每次只是將釀好的酒交給我。”

時懷安問：“酒呢？”

“少卿隨我來。”彭大掌柜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覺，趕緊帶他們去了酒窖。

走到角落的一處酒壇旁，彭大掌柜打開酒壇，倒了一碗酒，雙手捧給時懷安，時懷安聞了聞，遞給顧玄虛，顧玄虛也聞了聞，又嘗了一口：“確實有寒食散。”

“這、這……少卿，我……”彭大掌柜驚得后退了兩步，寒食散可是違禁物，他賣了那么多壇酒，賣給了那么多人，那、那豈不是……

顧青房道：“那波斯酒商的宅邸在何處？”

是了，這些都是波斯酒商做下的，自己不知情，如果能告發他，自己就能將功補過了，彭大掌柜盤算清楚了，立即道：“宅邸不清楚在何處，不過他在西市，也開了一家酒肆。”

時懷安不解道：“他既然有佳釀，又有酒肆，大可在自家的酒肆售賣，為何要分一杯羹與你？”

如此一說，彭大掌柜也呆了一呆，不太確定道：“許是我的客源廣，可以多銷一些？”

顧玄虛推測道：“許是與你的客源有關，但不是因為廣，可能是因為你的客源在平康坊，那里有太多的達官顯貴。”

時懷安道：“不錯，讓這些人都服用寒食散，就能控制大半個朝廷了。”

顧青房道：“他一個波斯酒商如此做，圖什么呢？難道還想做天子不成？”

時懷安也百思不得其解：“先帶我們去西市吧。”

“哎，是。”彭大掌柜只覺得自己捅了大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