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我在后花園游逛,只聽見一陣窸窸窣窣聲,且越來越近,我有些害怕,怕不是撞上了盜賊。我急忙躲起來,掩在枝叢之后,但聽見一個嬌弱女人的聲音,“大人,這是……要去哪,奴家害怕……”
“閉嘴,再多說就割了你的舌頭。”
聽這口氣,自然是宿遲屬下無疑,對待這么一個魅力四射的女人也能這般。
花園光線昏暗,借著月色,勉強看得清兩個黑衣人抬著一個人,明顯就是那個女人了,只不過是被被子包裹著。難不成,已然脫了衣裳?宿遲,玩得這么……花嗎?喜歡這樣?什么奇怪癖好。況且,既然要睡覺,不在宿遲寢殿,來這個鬼地方?
我跟上那兩個黑衣人,彎彎繞繞就到了一間房子前,沒想到這花園里還有這么一個居所,只見里頭燭火幽幽,不甚明亮,不會是宿遲為了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專門建了這么一個屋子吧?
黑衣人走掉以后,不多時便來了一個人,見那身影,是宿遲無疑了。
我躡手躡腳跑到窗邊又戳了一個小洞,我估計照我這么個偷窺法,在這里住上這么些日子,宿遲府上主要的屋子都會留下我的痕跡。
“你來了,奴家還以為你騙我。”那女人一見宿遲進去就粘到了宿遲身上。
宿遲有些冷淡,至少不應該是這副樣子,難道來了這個地方不應該是迫不及待嗎,怎么反倒坐到了椅子上?
“把被子拿掉。”
雖說女人干的是這副營生,但宿遲確實有些太直接了,做這些事不得先柔情蜜意一番嗎。顯然女人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說……把被子拿掉。”
倘若宿遲風流,不要臉些也就罷了,可目下宿遲這般嚴肅認真,一副審視的眼光,她一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會不自在。
“不愿意?”
“我……還是熄了燈,到床上……再……”女人言語酥軟,極盡媚態,希望以此感化他。
但宿遲不吃這套,上前,“拿,還是不拿,你自己選。”
宿遲的樣子,像是要殺人。
“拿……拿……我拿……”
宿遲重又背靠椅子,“都洗干凈了?”
“明珠姑娘都為奴家洗干凈了。”
“到床上去。”
雖說我還是很同情她,但我也是八卦心起,倒要瞧瞧宿遲在床上是什么個樣子,誰知燭火熄滅,唯有習習風聲。
“公子可是喚宿遲?”
“不可以?”
“不是。宿遲,待會……你……你輕些,奴家……怕疼。”
“你叫我什么?”
“宿……宿遲……”
“宿遲兩個字,也是你叫的?”
“公子……”
“叫我……主人……”
“主……主人……”
“主……主人……奴家怕疼……”
“哼,疼也要忍著,誰讓你爬上了我的床。還有,記得不要說話,倘若喊一聲,我會讓你死在這床上。”
我想,不會是青樓里出來的女人,這方面確實在行,這一聲聲“宿遲”“主人”叫的,別說是男人,我一個女人聽了,都覺得渾身癢蘇蘇的,想起那日明珠,屬實是差勁得多,我都替她著急。但這女人無論多魅惑,可宿遲好像不太領情呀。
我貼著窗子仔細聽,除了有些低鳴跟悶哼之外,實在聽不見什么。真是不湊巧,偏偏這時候不知道怎么就踩到了樹枝,一個脆響,里頭甚至連唯一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只有寂靜。
我趕緊找地方躲,很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裝作從原來的地方進來,尋尋覓覓的,剛好同打開門出來的宿遲撞上,衣衫有些凌亂,瞇著眼打量我,似是完全不認識我一般。
“宿……宿遲大人,你怎么會在這兒?”
宿遲轉而為笑,“未央姑娘有事?”
我很緊張,擔心被他識破,為了可信,只好道,“我……我剛剛看見明珠過來了,我來找她,結果一進來她就不見了,也不知道藏到哪里了,現在看來明珠是來找宿遲大人的,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在宿遲的注視下,我惴惴不安回去,一面擔心謊話不可信,一面又懊悔不該拉明珠來墊背。因為這確實是給明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我出于愧疚從那鬼地方出來就去找明珠了,我到的時候明珠在光下盯著一個簪子發呆,瘦削的身影投在墻壁之上,隨燭光浮動,我隱約間只看見紅色的一抹,見我進來,明珠連忙藏起來。
“對不起,門……沒關著。”
“未央姑娘這么晚了找我有事嗎?”
由于我幾次三番地“討好”明珠,面對我時,明珠決定一改之前的不理不睬,以禮相待。
“我聽宿遲說你去看了你的養母。”
明珠面色一怔,顯然對于我的關心有些意外,“嗯。”
她終于體會到了我的善心,決定自陳往事,“我自小失去雙親,幸得養母跟哥哥保護,才得以茍活,但我年紀小,卻沒辦法保護她們,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她們被欺負。”
“所以……你才跟著宿遲學本事,想要保護她們?”
明珠點頭,“我六歲在海邊玩水時遇見宿遲大人,被他收留,自此苦學本事,想要保護養母跟哥哥,后來又幸得宿遲大人的庇護跟幫助,我們才能到了今天。”
我總覺得明珠說了一些話,但又好像沒說一樣,連一點關鍵信息也沒講出來,就比如為什么要收留,如何得了他的庇護……
明珠勢必要送我出來,誰曾想遇上了宿遲。我猜他是干完了正事,出來吹吹海風消解情緒,冷靜冷靜。我同明珠告別以后,明珠便自上前同宿遲賞夜景了。
有如此好的八卦可以聽,我還不想睡,因此找了個藏身的暗處偷聽。
宿遲耳尖,還未轉身就能感知到明珠的靠近。好像有個說法是,熟悉一個人,是可以通過腳步聲辨認出來的,但前提是要非常熟悉才行。以宿遲對明珠的了解,想來這不是什么難事。
“主人……”
“你的養母可好?”
“托您的關心,一切都好。”
“好便好。明珠,你可記得,當初我派你來這府衙里行刺時,教過你一樣本事?”
“記得。”
“是什么,給我講講。”
宿遲的話,聽得我瘆得慌,但凡宿遲說話開始“用典”,我就知道他應該是要教訓人了。
“是輕功,主人當時說,借用輕功上房梁,便可上觀屋內一切動向,這是信息跟情報最重要的來源。”
宿遲仍舊看著腳下萬千光亮,“說白了,當初你的技術了得,助我殺了那個老不死,可沒想到,如今不到十年,你的技術依舊是爐火純青啊。”
“主人在說什么,明珠不明白。”
“不明白,好一個不明白。”宿遲忽然轉身,竟是為了給明珠一巴掌。
我未料到,顯然明珠也未料到。
“我教你的,就是這樣跟主子說話嗎?”
明珠依言跪下,垂首聽候宿遲責罰,“明珠啊明珠,你教我說什么好?我說過什么來著,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在這府衙里,你不過是個聽候差遣的下人,只管做事就好,其它的,少打聽,也不要妄想打聽,否則,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觸角太長的人。如此,你還不明白?”
“明珠緊記教導,再也不會逾矩了。”
“我看你最近犯的錯,越發多了,倘若再有,這府衙里也怕是容不下你了。”
宿遲走罷,明珠還在“贖罪”,自顧自跪著。我實在氣不過,上前扶著明珠起來,“他今晚有些發癲,你別理他。以后他說話,你只管想自己的事,把他當做空氣。”
明珠朝我道,“多謝未央姑娘關心,我知未央姑娘關心明珠,但以后這樣的事,未央姑娘還是少管些好。宿遲大人懲罰我,是因為我犯了錯,因為宿遲大人賞罰分明,明珠如今才能走到這一步,而且,明珠在宿遲大人底下行事,自然不應該因自己是一個女人就妄想逃過什么,不去承受什么,這都是我身為一個屬下應該受的,宿遲大人只不過是盡到了一個主人應該盡的責任,教訓屬下,理所當然。”
既然明珠這樣想,甚至拿出男女平等這套理論,我還能說什么?一個黑衣人過來,說是宿遲請明珠過去有話交代,我扯個謊,陪著明珠,說但凡他再發癲我便到里頭救她。
明珠此去兇險,但我在門外好像有些多慮,屋子里的氣氛安靜得很。
“我以為,你要同我賭氣呢。”
“主人教訓屬下,是為屬下著想,理所應當,明珠也不例外。”
“你能體諒我的苦心便好,你自小跟隨我,且刻苦用功,我不可能放任你與其他人一般,自然是希望你能更好些,難免就對你嚴厲,希望你……莫要懷恨才是。”
“明珠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愿?”
……
“罷了,叫你過來,是有一樁事要你去辦。”
我就知道,宿遲這人,打了人再給顆甜棗,好叫旁人替他辦事。
“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可還記得那個人?”
“記得,明珠明白了。”
“去吧。”
我聽不明白,感情這兩個人在打啞迷?明珠出來時,我已經裝作離開了,再看見明珠回來,手上已然拎著個用布包裹起來的東西。
“怎么來得這樣遲?”
“碰巧被他妻子發現,就全都殺掉了。”
“你辦事,我是最放心的,只是太過罪孽了。何況,殺便殺了,留個全尸也好,何必再砍了人頭來?”
“主人,也相信因果輪回嗎?”
“為何這樣問?”
“以前,明珠第一次殺人時,害怕天,是主人告訴明珠,認定的事只管去做,這世上沒有什么天,一切盡在人為,從此,明珠才敢于放開膽子殺人,得以報了血海深仇。明珠殺人無數,每次是主人的話讓我不再害怕,所以,還請主人千萬要放寬心,莫要為了這幾條不值得一提的人命,便憂心忡忡。”
只聽宿遲一笑,“沒想到,做你的主人這么久,今日反倒得了你的教誨,也罷也罷,后院的那個女人,留著也沒什么用了。”
“明珠知道了。”
“待會兒來伺候我沐浴吧,不太干凈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