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敏進屋以后，看見母親氣呼呼地坐著，三歲的冉冉正趴在凳子上啃蘋果，父親也坐著抽悶煙。淑敏看了一圈，忍不住問：“小美又回娘家了？”

“我說叫建設趁今天放假把她接回來，這個東西就是不聽，又跑出去喝了。天天喝喝喝，上次喝個胃出血不說，還凈叫他兩口又打又吵的。”曾玉蓉的兩眉之間又被捏出了一條血印。

郭福祥抽著煙，一聲不吭。淑敏看了看父親，邊從提兜里拿出親手給冉冉做的夏裝，邊說：“建設這樣，還不是你倆從小給慣的。咱家就這一個男孩，啥好的都緊著他……”

“那小美也是，建設不就喝點酒嘛，值當天天吵嗎？動不動都跑了，這回都走了一個月了也不回來，叫那個兔孫去叫她，他也不去……”曾玉蓉邊說邊從兜里偷偷摸出來一個大白兔奶糖悄悄遞給李菁。“給，放你兜里，別叫冉冉看見。”李菁接過糖，邊用余光看著三歲的冉冉，邊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偷偷地把糖塞到上衣兜里，雖然糖還沒有吃到嘴里，但她已經感覺嘴里甜甜的味道了，這味道蔓延開來，一直甜到心里。

“我現在就去把小美叫回來。”淑敏拿上自行車鑰匙就出了門。一下樓就碰見已經懷孕六個月的艷敏和闌平。

“大姐，你去哪兒？”艷敏奇怪地問。

“這個小美又回娘家了，我去把她叫回來。你們先上樓吧，不用等我吃飯。”說著，淑敏就打開自行車鎖準備出發。

“我哥呢？”艷敏氣呼呼地說。

淑敏對她擺擺手。什么也沒說，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能叫回來就叫回來，叫不回來就別搭理她了！”艷敏沖著大姐的背影喊。

兩個人上了樓。一進門就聽見母親曾玉蓉正在訓斥冉冉。原來，偷偷藏在李菁衣服兜里的大白兔奶糖一不小心露出了一個糖紙角，被三歲的冉冉看見了，冉冉就一只手扒著姐姐的兜，另一只手就要上去打姐姐。李菁看到弟弟要搶自己的糖，下意識的后退了幾步，冉冉就沒有打到她，可衣服兜卻被弟弟拽開了，糖也掉到了地上。李菁看到掉在地上的糖，一時慌了神。在奶奶家遇到這種情況，受訓斥的那個一定是她，所以她不知道到底該撿還是該讓給冉冉吃，只好呆呆地站著。曾玉蓉看見了，就把糖撿起來遞給菁菁，囑咐她趕快吃掉，又把冉冉拉過去訓斥了一頓。在曾玉蓉看來，大敏從小為這個家操碎了心，也付出的最多，嫁到李家，連自己的工資也由不得自己管，外孫女一定吃不到什么好的，在這里，一定是揀好的給菁菁吃。菁菁拿著糖，忽然覺得釋然了，其實糖本身真的不重要，雖然她很想吃，可姥姥并不因為她是個女孩就偏向冉冉，她覺得這比吃到糖更甜，就要把糖遞給冉冉，再一次被姥姥擋住了。姥姥一再囑咐她：“弟弟有吃的，你快吃。”這顆糖菁菁沒有吃，偷偷地藏在了褲兜里。

“我哥呢！”艷敏一進屋就問。

“誰知道他去哪兒野了。”曾玉蓉提起兒子也是有氣。

“喲！小貓咪！來來，看姨夫給你們買什么好吃的了！冉冉，來！”闌平對家里的孩子一向是很好的。

曾玉蓉把電視打開就去廚房做飯了，闌平和艷敏也都跟著去了廚房，郭福祥說了句“我再去買點菜”就下樓了。

兩個孩子抱著零食愉快地吃起來。菁菁抬頭看了眼電視，屏幕里正演著很多人坐在一個很大的廣場上，有的盤著腿，有的半臥著，一個個沒精打采的，但坐的都很整齊，解說員說著什么“絕食”她也聽不懂，就走過去把電視關了。

“看見沒？你爸一聽說你大姐去叫小美回來，趕快下樓添菜去了。”廚房里，曾玉蓉邊擇菜邊對艷敏抱怨著。

“唉，你別管他了，他不也是為我哥他兩口好嘛。這兒你別管了，去屋里歇著吧。這里叫闌平弄就行了。”

“我弄就行了，你別管了媽。”闌平熟練地切著菜。

六月初的天氣已經很熱了，淑敏騎了快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一刻不停地跑到小美家。大門開著，淑敏進去喊了“小美”，可是家里卻沒有一個人答應。她又往里走了走。迎面碰見小美的母親，卻沒有理她，徑直出去了。淑敏繼續往屋里走，碰見走出來的小美。

淑敏一看見小美就馬上勸她說：“小美，跟我回家吧，冉冉都想你了。”

“我不回。”小美冷著臉回答。“我在我娘家吃得好玩得好，也沒有人給我氣受，眼不見心也不煩。”

“還有孩子呢。”淑敏忍下一口氣繼續勸。“孩子總不能沒有媽吧，你都走這么久了，不會不想孩子吧？”

“冉冉不是有奶奶么？你走吧，不用勸我，我不會回去。”小美語氣硬氣。

淑敏在弟弟妹妹那里威信一向很高，就連父母都難管的建設也得看她臉色行事，如今遇到一個這么不懂事的弟妹，淑敏一忍再忍。

“平時你們吃喝花銷，算上孩子，都不用你們管，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淑敏有點忍不了了。

“別跟我說這話！再說就給我滾出去！你特么的算什么，我說不回去，誰也別想把我帶走！”小美突然像發瘋了一樣。

淑敏難以理解，為什么小美會突然變得像潑婦一樣，滿嘴臟話，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難以咽下這口氣，真想沖過去給她一耳光，可為了弟弟更為了父母，她只好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

“小美，我把話放這里，你今天要是跟我回去，我就當你什么都沒說過，你要是不跟我走，以后誰也不會來請你！你愛回不回！”說著，淑敏就要出去。迎頭碰見回娘家過周末的小美的姐姐大美。

大美看見親家大姐氣呼呼地要走，又聽見妹妹小美正在撒潑罵人，急急忙忙攔下淑敏。

“大姐，你別跟她一樣。這孩子讓我們慣壞了。你別跟她一樣啊。你在門口等她啊，我這就讓她收拾東西跟你回去。”大美邊說，邊走過去把小美拉回里屋。

過了一會兒，只見大美強裝笑臉掂著行李推著小美走了出來。

“快跟你大姐走吧！”大美把行李放在小美自行車的后座上，又把自行車車把塞到小美手里。“回去好好照顧孩子，別鬧人了啊！”

看到弟妹家有人說話，淑敏的氣就消了一半，客氣地說：“我們走了啊。”

“好好，代我向嬸子和叔問個好。”大美一只手對親家大姐擺手，一只手暗暗地使勁兒推了小美后背一下。

兩個人一先一后地騎著自行車回了郭家，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