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郭家，全家都還沒動筷子開始吃飯。除了紅敏去賀陽家了，衛國、闌平圍坐在大桌子前陪老爺子喝酒，艷敏、霞敏、菁菁和抱著冉冉的曾玉蓉都圍坐在小八仙桌旁。聽見淑敏進屋的聲音，大家都抬頭看大姐身后。一看沒有人，曾玉蓉就氣鼓鼓地說：“不回來拉倒。”

“回來了，在樓下放自行車。”淑敏小聲地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郭福祥突然發話說：“霞敏，去把菜都端上來吧！”

小美進屋把行李放回他們房間，就走進里屋，郭福祥又對小女兒說：“霞敏，去給你嫂子拿雙筷子。”

霞敏拿了碗筷，放在郭福祥那桌上說：“我嫂子坐大桌吧？”

“嗯嗯，坐大桌。”郭福祥用手指了指衛國旁邊，平時建設常坐的位置，“快坐下吃飯吧。”

小美笑嘻嘻地說：“你們都吃吧，我也不太餓。吃吧吃吧。”

曾玉蓉對正端菜過來的淑敏朝郭福祥撇撇嘴，又悄悄地用手指指小美。艷敏看見了，笑著用手輕輕拍拍母親，搖了搖頭。

吃完午飯，照例是淑敏刷鍋洗碗。挺著大肚子的艷敏邊給大姐打下手，邊閑聊。

“你們找人算男女了嗎？”淑敏關切地問二妹。

“沒有算！闌平和我公婆都說了，就這一個兒子，生男生女都喜歡。他們家不重男輕女。當初闌平他姐下鄉的時候開拖拉機出了事故，人沒了，所以俺公婆都說，生個孫子正好，生個孫女也親，反正都是獨苗。”

“說是這樣說。你看衛娜，一聽說懷孕了，找這個算，找那個算，還跑去找中醫把脈，都說是大喜。到底闌平家還就他一個兒子，說再多也還是想要孫子。”淑敏擔心妹妹跟自己遭遇一樣的生活。

“他家不會。”艷敏寬著大姐的心。“找這么多人看，看來衛娜得給趙家生個孫子了。”

“誰知道準不準呢。反正現在趙家是把她當娘娘供著了，想吃啥買啥，大半夜想吃餃子也得現包，想喝啤酒也給她買了喝。”淑敏邊說邊搖了搖頭。

“生個男孩哪兒好啊！”艷敏嘟囔著。

“好不好就只讓生一個，誰家不想一次就生個男孩啊！”淑敏嘆了口氣。“前幾天他媽還跟我商量叫我倆再生一個，他們兩口算上三個女兒幫我們養孩子。你信么？”淑敏苦笑了一聲。

這天，大概是因為小美剛回家，大家沒有在娘家吃晚飯，下午就各回各家了。自從衛華生完孩子，娘倆就一直在娘家吃住，雖然陳明偉晚上回家住，可一天三餐也還是在這里吃的，加上衛紅，一共九口人。吃完晚飯，淑敏照舊去洗刷碗筷，衛華坐在里屋看電視，于曼芝抱著孩子絮叨著衛紅，說她不要挑來挑去挑花了眼，說得多了，衛紅聽得不耐煩，回了自己房間。衛紅不在跟前，于曼芝又瞥眼看見了陳明偉。“明偉，吃飽了，還不回去嗎？”

明偉看了看兒子，低聲說：“我現在都走。”猶豫了一下，又問衛華：“你不跟我回去嗎？”

衛華邊嗑瓜子，邊看電視，頭也不回地說：“我不回去，回去干啥？！”

明偉心里惦記著兒子，不舍得馬上回去，又想讓媳婦跟自己回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就搓著手又坐下了。

看見女婿并沒有走，于曼芝看見他心里生煩：“咋叫你走還不走啊？晚上吃那么多還沒吃飽啊？!”

明偉低下頭，搓著手，不吭氣。也在看電視的李則澎深深地咳嗽了一聲。明偉站起來，又搓了搓手，輕聲說：“衛華，跟我回去吧，今天沒有去進肉，明天早上還得一早去。”

聽到這，衛華突然想起來，站起來拿了東西就要走：“對對對，我都忘了。”

“你自己不會去啊！還非叫衛華跟你一塊兒去！”于曼芝厭煩地說。

“懶孫，光吃不動彈。”李則澎瞥了一眼陳明偉。陳明偉聽了，咽了口口水，沒有吭聲。

“他賣肉時間短，批肉的人跟他還不熟，我怕他算不清賬。”衛華掂著東西就要走。

“養活個傻孫。”李則澎又突然悶出了一聲。

明偉的臉從耳朵紅到脖子根，手不停地搓著。

“趕快走吧。媽，孩兒放這兒了啊。明天早上給俺倆留點飯啊。”衛華說完就拉著明偉走了。明偉低聲說了句“媽，我們走了。”就跟衛華走了。他們剛走，就聽見窗外有人叫：“衛國。”原來是衛國的哥們兒國強兩口子來串門聊天。

一進屋兩個人就不斷贊嘆衛國屋里的彩色電視機。據說這臺彩電是闌平托了關系又排了好久的隊才搶到的。

“你倆怎么來的？兒子呢？”淑敏邊倒水邊問。

“兒子放他奶奶那兒了。我倆散步過來的。”國強媳婦突然壓低聲音說，“今天我們來的時候，一路的路燈都關了，聽路上的人說，東邊學生都在游行呢。你們說，是不是因為游行才把路燈全關了啊！”

“你別在這瞎猜！”國強拍了一下媳婦，“要我說啊，這些學生都是吃飽了撐的，好好的有書讀，有飯吃，等畢業了有大把的鈔票掙，日子過得多好啊，他們瞎鬧啥！”

“看你說話，一副工人階級最偉大的表情。政治大事，就你懂得多！”國強媳婦不甘示弱。

“那是，工人階級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國強扎出一幅要跟媳婦斗到底的架勢。

“你工人階級再厲害，自己生兒子去啊！”國強媳婦亮出底牌。

眼看兩個人就要斗氣了，這樣的事也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兩個人總是說到最后就吵起來鬧離婚，一鬧國強媳婦就說要帶著兒子再嫁，搞得大家都很尷尬，淑敏和衛國兩個人趕忙岔開話題。

“看來，這生了兒子的媳婦說話就是硬氣啊!”淑敏調侃道。“你不知道，你生完孩子國強來我家報喜，我問他‘生的什么呀？’他說，‘反正跟你家的不一樣！’”

“哼，不會說話。”國強媳婦斜眼對國強撇撇嘴，撇完自己又笑了。氣氛總算舒緩下來了，可淑敏卻被自己講的這個笑話搞得不開心。

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艷敏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方媛，方家皆大歡喜。因為艷敏沒有奶，每天半夜都是闌平起來給孩子沖奶粉，方家父母也對孫女好得不得了，真的如艷敏所說。

而四個月以后，衛娜也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趙穎。因為和之前算卦把脈都說的不一樣，這讓趙家上下心里產生了深深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