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底,衛紅和高中同學紅梅一起出去玩,認識了紅梅的初中同學李源。兩個人一聊便很投機,加上年齡也相當,過了年便建立了戀愛關系。聽說二女兒終于有了意中人,于曼芝很高興,盤算著年內就催著兩個人趕快結婚,畢竟女兒已經29歲了,身邊再沒有跟她一樣未婚的同齡人,如果年內再不辦婚事,過了30歲,女兒真的可就剩下了。每每想到這些,于曼芝的心里就特別急躁。
李菁已經上小學半年有余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小姑娘越發出落得白凈,班主任特別喜歡這個梳著兩個大辮子又乖巧的女孩,由于學習也好,就在下半學期一開學,李菁當了班長。自從李菁上學以來,每天早上吃完早飯都是由衛國負責送女兒去學校,于曼芝負責把孫女接回家。這天,下了點小雨,地上有點濕,李菁腳上穿的是一雙布鞋。于曼芝在學校門口接到李菁以后就對她說,地上濕,別把鞋子弄臟了,讓她站到花壇上,背她回家。李菁聽了奶奶的話心里不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來來往往的同學,看著自己還要奶奶背,被人笑話了怎么辦??墒悄棠痰脑捤膊桓疫`抗,就站在了花壇上,剛趴在了奶奶背上,就聽見從后邊推著自行車走過的班主任笑著說:“喲,這奶奶可真疼孫女啊,都這么大了還背著回家呢!”李菁的臉瞬間紅了,說“奶奶我自己能走”,于曼芝卻不肯把孩子放下來,邊背著李菁走邊對老師說:“可不是嘛,我們家這個孫女可是當孫子養的?!甭犃四棠痰脑挘钶疾豢月暳?。拐進了小道,于曼芝就把李菁放了下來,說:“下來吧,奶奶累了。”李菁就乖乖地下來,自己走路。
一進門,李菁就聽見爺爺正在罵大姑父明偉,似乎是因為大姑父把什么東西落在了家里,爺爺就使勁兒地罵著他,罵得太難聽,李菁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著頭到奶奶那屋拿了鑰匙,回他們睡覺的房間去。以前爺爺和爸爸一起做木匠活的時候,爺爺也會不斷地嫌爸爸干得慢、干得差罵人,爸爸聽了多少還會頂幾句嘴,要么干脆撂挑子不干,可大姑父完全是不吭氣的,總是任著爺爺罵,這讓見慣了全家都是暴脾氣的李菁覺得,這個大姑父真是個好脾氣的人,連媽媽有時聽了爺爺罵他都會忍不住說,這個明偉真是個老實人??伤倯岩伤麄兤圬撨@樣一個老實人,會有什么結果呢?
明偉每每聽了老丈人罵他的話,總是紅著臉干自己要做的事,一句話也不接腔,由著他罵。一來自己家窮,窮得讓人抬不起頭,要不是李家大女兒長得丑,不好嫁,這樣的家庭又怎么肯把女兒嫁給自己這么窮的人家。二來自己工作的副食品公司被最近幾年的個體商戶擠得收益越來越差,盡管自己會做各種點心,可差不多成了被閑置的人,反倒衛華的豬肉鋪生意越來越好,價格也一路飆升,她一個人又忙不過來,只好給衛華打工??勺约弘m然沒有衛華干個體干得時間長,常常算錯賬,可自己也一直在學,老丈人、丈母娘總嫌自己笨,罵自己像豬一樣蠢。每次一點小事就被罵的狗血淋頭,這讓身為七尺男兒的明偉的心就像一塊木頭被水泡著,一點一點的要漚爛了。
一轉眼,夏天又到了。眼看女兒越來越大了,淑敏對她的管教就越發嚴格起來,由于每天上下學都有人接送,平時又不許她去同學家玩,所以放了暑假的李菁每天都只做同樣的事——除了寫暑假作業就是在家自己畫畫。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日子,奶奶照舊會挑她的錯,所以她寧愿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一個人呆著。上學以后,媽媽有時會給她幾分錢當做零花錢,加上過春節時,給親戚拜年,大家也會給她幾塊錢當做壓歲錢,這樣的零錢她是有權利支配的,可她總不舍得花,因為她感到爸爸媽媽每天都省吃儉用,所以就覺得應該把這些錢攢起來在有用的地方花。
這天,寫完一頁的暑假作業,李菁翻出來自己的小錢包。這個金黃色的小錢包是舅爺過年時送她的新年禮物,也是她最愛的小金庫。她把錢整了整,留下來兩塊錢——這兩塊錢是她聽姥姥說明天是媽媽的生日,她今天要給媽媽買生日禮物用的——加上一分兩分的鋼镚,都收拾好,就背著小錢包悄悄出去了。她來到離家不遠的合作信用社,對高高的柜臺里的阿姨說:“阿姨,我想存錢?!币驗槔钶际冀K長得瘦瘦小小,又是一個剛剛讀完一年級的小學生,在信用社阿姨的眼里就看到來了一個小不點。阿姨微笑著問她:“你準備存多少錢啊?”李菁撓了撓頭,說:“我不知道,沒有數?!卑⒁逃謫枺骸澳阕约簛淼陌??你家大人呢?”李菁害羞地說:“我自己來的。”阿姨把錢接過來,數了數,說:“一共47塊錢,都要存起來嗎?”“是的。”“那好,我幫你存個活期啊,你叫什么名字?”
李菁拿著阿姨給辦好的活期存折,覺得自己一下攢了好多錢,心里別提多開心了,路上,還順帶給媽媽買了一個她自己平時最喜歡卻舍不得買的“小精品”當做生日禮物?;氐郊?,正碰上來吃午飯的大姑衛華。衛華見她一個人背著一個小包從外面回來,就好奇地問她干嘛去了。李菁下意識地把存折背在身后,被衛華一把拿過來看,發現是一本寫著“李菁”的活期存折之后樂得合不上嘴。
“你自己去辦的???好好好?!毙l華邊笑邊說,“你密碼記好了嗎?”正說著,淑敏也推著自行車進院了。衛華看見了笑著把存折遞給她,說:“給,看李菁自己去辦的存折?!崩钶紳M懷期待地看著媽媽,淑敏接過存折,看了看,笑著說:“好,47塊錢,攢得不少。我先幫你收著啊?!闭f完,就把存折收了起來??粗鴭寢尠汛嬲凼者M自己兜里的李菁忽然覺得內心失落落的,雖然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為什么,可那點成就感突然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那個手里是啥?”衛華一眼又瞥見了李菁另一只手里的東西。
“這個……我媽媽明天生日,我給她買的生日禮物?!崩钶歼呌悬c不好意思地說,邊把手里的禮物遞給媽媽。
淑敏接過女兒手里的禮物卻冷冷地說:“買這干啥,凈浪費錢。有你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在,我們都不過生日。你看我和你爸啥時候過過生日。老人在,年輕人過生日對老人不好?!笔缑舻膽B度讓李菁突然變得不知所措,只能低著頭沉默著。她原本以為給媽媽這樣一個驚喜以表達自己對她的愛她一定會很感動,可是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一個結果,從此,她再也不敢提出過生日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