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女兒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這件事對郭家來說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但喜事也不是沒有，郭家三女兒紅敏終于在多年的抗爭下，跟所謂的“gai溜子”混混賀陽結了婚。

說他是混混，也真有點偏見。其實賀陽一直在一個大型的國有大廠上班，工資也高，只不過為人太講義氣，凡是他認為的好兄弟都能替別人出頭，所以免不了在外面惹事，但看在對紅敏一心一意地好，又對郭家所有人，尤其是郭家二老畢恭畢敬，郭家終究是歡歡喜喜地接受了這個三女婿。

李家這邊卻倒霉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就算不提淑敏不能再生孫子這件事，只說嫁出去的大女兒衛華，整天對著“嫁過來”的老公喝三喝四，住到娘家總不愿回自己家，再說嫁出去的小女兒衛娜，本以為一定會生兒子的她自從生了一個女兒日子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更別提已經三十歲的二女兒衛紅至今仍未出閣。這些事讓李家老兩口整天的愁眉苦臉，眉頭再也舒展不起來。

好在剛剛過了年，二女兒衛紅似乎透漏了一點計劃結婚的意思，她跟去年認識的紅梅的那個同學李源關系也處的差不多了。兩個人年齡相仿，家庭條件也算門當戶對。于是身邊的人都催促著兩個人差不多就把結婚證領了，也好讓李家今年添個喜事沖沖晦氣。

這天，上午剛剛下過一場春雨，衛紅因為上了夜班，上午應該早早回家休息的，可是一直到中午她才回到家，也沒有打傘。雖然上午的雨并不是很大，可淅淅瀝瀝地下了挺久，衛紅還是被淋濕了，碎頭發濕噠噠地貼在額頭和臉上，淋了雨的臉龐比平時顯得更加白皙，但是眼睛里卻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悄悄地把自行車放在院子里，回到父親李則澎給她撐的那張床上。

壓抑、委屈和不能言說的孤獨感彌漫在整個空間。衛紅呆呆地坐在小床上，眼睛空洞地看向對面的墻壁。她的眼睛是直的，腦子是亂的。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瞬間那一句話停住了?；貋淼穆飞纤裁匆矝]想，可回來以后腦子里卻冒出來無數個念頭。坐了很久，屋外走來走去的人，母親和大姐嫂子說話的聲音都好像離她很近，可是又很遠。

她的眼前又浮現出上午和李源的那個見面。她之前就打算跟李源好好商量商量結婚的事，家里大人催的急，兩個人年齡也都不小了，該提上日程正式討論一下這個事了。之前衛紅一直在等李源跟她開口，可是暗示過好幾次，他不是把話題岔開，就是裝作沒有理解的樣子含糊過去，因為這個衛紅猜測了多種原因，又被自己一一否定了。最后猜想是不是李源的父母對她的年齡不滿意，所以不太贊成他倆的婚事，可衛紅去過他們家幾次，兩個老人并沒有對她表示出一絲冷漠，這就打消了她的顧慮。可其他又有什么原因呢？衛紅想不明白，如果是因為覺得兩個人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經濟基礎，那么衛紅覺得這絲毫不能成為他們組建家庭的障礙——雖然現在廠子里效益沒有以前那么好了，可身邊的同事都在上夜班的時候偷偷加工私活，廠子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大家都想有口活便飯吃，死守著一份工資，在她這個年齡看來，餓不死也吃不飽??！她有技術，別人能干私活，她也能干！再說了，李衛紅能裁能剪，做時髦的衣服手到擒來，實在不行，等手里攢點錢，想辦法兼職開個裁衣鋪，她李衛紅有信心，在未來的幾年里，通過他們的兩雙手一定能把日子搞得紅紅火火。前一晚因為是夜班，她在等機器運作的時候，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思來想去，等到下班的時候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能再繼續被動下去了……李源不提的事，她來提！

下了夜班，她把手臉一洗換了工作服就出了車間。一出門就感到天上有點滴雨，廠子離家里不近，以防萬一，她又折回去拿了一件雨衣。剛走到廠門口，就碰見了正來找她的李源?？吹剿臅r候，她有點驚喜，也有點甜蜜——李源知道她昨晚值夜班，今天一大早就來接她下班。可她又有點嗔怪他，已經滴雨了，他來之前應該先往車間打個電話，一來她也好把那把備用雨傘拿上，二來萬一她已經下班走了，也免得他跑進來空找一趟?？捎肿屑氁豢矗钤磶е鴥蓚€大黑眼圈來接他，或許昨晚他又替同事頂了夜班，也是剛下班就奔來找她，一見面就怪他也未免太不“賢惠”了，況且今天本來就打算在他上班前把結婚這件大事提出來，他這樣一來就省去很多麻煩了，還是直奔主題的好，兩個人也多留出些討論的時間。

雨滴地緊了些，衛紅想著自己的心事，看著手里的單人雨衣，就讓李源把自行車放到旁邊，拿雨衣仔細給他的自行車蓋好，然后拉著他來到后面兩排車間中間的長廊里。走廊雖然也不是封頂的，好在被各種藤蔓植物纏繞著，雖然仍是春天還沒有長出樹葉，被土地多年滋養的根莖和藤蔓也足夠抵擋此時的春雨了。

兩人在長廊里站定，衛紅不自然地轉過身背對著李源，不好意思地說：“正好你來了，我有件事正想跟你商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