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又下著雨,雖然人們都還沒有脫掉棉服,可在外面站著不免還是會讓人感到有冷風吹過。本來衛紅和李源可以回車間談,那里雖然算不上暖和但至少可以避避風雨,可這樣私密的話題,她不想在那樣一個空曠的空間里談,更何況車間里機器運作的聲音也會迫使她把聲調抬高,她李衛紅雖然做事不扭捏,但也還沒到如此大方的地步。在外面冷點算什么,對李源說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衛紅從臉頰到腳趾都感覺熱烘烘的。
結果,是三十秒的沉默。衛紅本以為李源會好奇地從背后把臉湊過來問她到底什么事,沒想到的是,此時聽到的只有雨滴和風吹過干枯的泡桐樹葉沙沙的聲音。
衛紅干脆直接轉過身問李源:“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倆結婚的事。”
李源正搓著兩手,頭看著地,又是沉默。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結還是不結?”衛紅有點急了,讓一個大閨女提出這樣一個話題,已經很讓人尷尬了,對方卻無回應,這簡直是尷尬中的尷尬。“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困難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啊!”
李源除了搓著兩手之外,兩只腳也在地上交替地搓著。感到衛紅已經有點急了,李源終于開口了:“我也正想跟你說這個事呢。”可他的頭還是沒抬起來。
“有什么就說啊!”衛紅顯然已經被他這種反常的態度惹火了,她所了解的李源可不是這樣的,在她眼里站在她面前的應該是一個溫柔體貼又勇敢的男人,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唯唯諾諾過。
“我……有件事……一直沒……沒對你……說過。”李源似乎也在鼓動很大的勇氣,可鼓起的氣卻總不知從哪里漏掉了。
衛紅沉默著,她在等,等一個結果。
“我……我……其實……其實……”李源盡力克制自己的語調語速。“結過婚。”
聽到最后這三個字,衛紅的一只腳不由自得后退了一步。她的頭突然一下爆炸了,居然感覺沒有聽清他最后說的三個字是不是她聽到的那三個字。
“其實……不能算結過婚,只能算……算領過結婚證。”李源不敢抬頭看衛紅的表情,只是一味解釋著:“領了結婚證……還沒有辦酒席……就,就……離了……”李源泄氣地說著。
衛紅的腦子里什么都沒有,所有的想法都被炸得支離破碎。現在輪到她沉默了,她現在應該有什么反應?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離她最近的一根石柱子。一陣風刮過,她覺得一下就把她厚厚的棉衣刮透了。好冷。
“我不是有意要瞞你……我……我是怕你知道了,從剛開始就不同意,我……”李源終于鼓足勇氣抬起頭試圖表達他對衛紅的愛,卻被衛紅另一只抬起的手打斷了。
衛紅對他擺了擺手,說了句:“讓我回去想想。”就轉身出了長廊。
雨衣留在了李源的自行車上,她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冒著越下越密的雨往家走,卻覺得迎面而來的風更殘忍,使得她怎么用力蹬自行車也走得很慢。就這樣,回到家的衛紅感覺從里到外都是濕冷濕冷。
此時坐在書桌前的衛紅終于恢復了空洞洞的腦袋來想這整件事。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紅梅知道這件事嗎?”如果紅梅早就知道,那么她就被她自認為親密的兩個人一起蒙在鼓里了,那將是更大的痛苦。第二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李源這樣對她到底算不算欺騙?”如果算,那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他。第三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我現在應該馬上找紅梅仔細問一下這件事。”不管紅梅知不知道這件事,她是最了解他們倆的事的人,這就是找她去說的最充分的理由。于是,第三個念頭就變成了首選,衛紅穿著濕噠噠的棉衣站起身就要出屋,卻感覺渾身酸痛,一步也邁不動了。她昨晚已經上了一夜的班,大冷天又淋了雨,她扛不住了,只好打開柜子,換下濕衣服,去柜子里找了點感冒藥,又倒了一茶缸熱水,悄無聲息地吃了藥,把自己躲在被子里。淑敏發現衛紅有點不對勁,就問她是不是病了。衛紅在被子里悶聲答了一聲,說感冒了,已經吃過藥了,想睡一會兒。大家也就沒在意。
第二天,衛紅要掙扎著起床,無奈頭痛欲裂,只好繼續躺在床上養病,沒想到家里卻發生了另一件事。
吃過午飯沒多久,趙永彬一個人氣沖沖地跑到李家,扔下一句“你們要不把李衛娜接回來,我就把她打死了啊”轉身跑了,李家的人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大家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沒有趙永彬的影兒了。
“哼,從開始我就知道這個趙永彬不是個東西。”中午回娘家吃飯的衛華甩手回屋了。
“這是咋了呀!這是咋了呀!”于曼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斷地重復這句話。
“哼,我就說這個趙永彬不行吧,你當初還介紹給衛娜,你看他那面相,那就是個心眼比針鼻兒還小的長相,還不是衛娜生個妞他嫌棄了唄!”衛華坐在屋里仍忍不住叨叨。
“大姐,你少說兩句吧。”無精打采的衛紅斜靠在里屋床頭上。
“咋,還要把人打死了呢,他咋那么大膽子啊!這到底是咋了呀!”于曼芝心里煩得很,可正如衛華說的那樣,女婿是自己介紹的,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怪誰好。
“咋了咋了,去把衛娜接回來一問就知道了,再不接人被打死了就啥都不知道了。”聽得不耐煩地衛國冒出來一句截住了母親的話。
“李衛國,你怎么跟咱媽說話的。”站在一旁的淑敏轉頭瞪了衛國一眼,安慰著婆婆說:“要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有先把衛娜接回來問問再說。你也別聽趙永彬說那么嚴重,咱還不知道他啊?”
“淑敏說得對,你們誰去把衛娜接回來吧。”一直在一旁抽煙不作聲的李則澎對屋里的子女說。
“我去不了啊,明偉還沒吃飯呢,我現在得去市場替他,讓他回來吃飯。”說完,就出門騎上自行車走了。
衛國瞥了一眼里屋還病著的衛紅說:“我跟淑敏去吧。”
“你也別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還得去上班。再說了,萬一在她家碰上趙永彬,你那個脾氣再打起來。碗還沒刷完,我刷完就去。”說著,淑敏就轉身去了廚房。
“你別刷了,擱那兒吧。”衛國對著廚房喊了一聲。
“我不刷,你刷啊。”廚房傳來淑敏的回答。
“你放那兒吧,等會兒我去刷。”于曼芝轉頭對廚房喊。
淑敏沒有再回答,把碗收拾妥當,回到自己房間,只見衛國正斜靠在床上躺著。
“起來吧,別挺尸了。”淑敏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地說。
“你看,我說去刷碗,你又不讓。”衛國沒動,心里煩躁得很。
“是我不讓嗎,是你媽不讓。別說那么多廢話了,去上班吧。拐到小白家給他說一聲,讓他幫我請個假。”淑敏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衛國坐起來叮囑淑敏:“接住衛娜了別問她那么多啊,讓她回來給咱媽說,別的事不要管,碰見趙永彬那個龜孫子也別理他。”
“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我動手。”淑敏轉身出屋了。
“他敢?!”衛國沖著妻子的背影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