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敏騎上自行車就往趙永彬家趕。結婚后趙永彬兩口就住進了之前廠子里分給他們家的那間新樓房里,房子距離李家有接近二十分鐘的路程。淑敏在門口聽了一分鐘,屋里沒有爭吵的聲音,這才輕輕地敲了敲門,屋里沒有人應。淑敏又重重地敲了兩下,還是沒有應。莫非衛娜不在家?孩子呢?也不聽孩子哭聲啊,不會出什么事吧!想到這,淑敏著急地邊敲門邊喊:“衛娜,開門吶衛娜,是我,是嫂子!”
這時屋里才聽見人走路的聲音,衛娜滿臉淚痕披頭散發地把門打開。淑敏踏進屋里的一剎那,印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椅子是倒的,桌子是歪的,衣服也扔的滿地。
“孩子呢?”淑敏掃了一眼問衛娜。
“睡了。”衛娜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來一把。“坐吧嫂子。”
“不坐了,咱爸媽叫我來接你們回去。”淑敏把聲音壓低了說。
“你們怎么知道了?”衛娜說著,眼淚不自主地流出了眼眶,轉過頭裝作找毛巾的樣子背對著淑敏拿毛巾擦了擦臉。
淑敏停了兩秒鐘,坐下回答說:“永彬去家里說的,讓把你們接回去住兩天。”
“怪不得,我們走了他就好跟那個不要臉的搞破鞋了。”衛娜恨恨地說。
淑敏聽了很吃驚,但也不好接話,想了想才說:“夫妻兩個吵吵打打也正常,有什么事好好說。”
“嫂子,我都把他倆擠到電影院里頭了!”衛娜一下把本來沒精打采的身體坐直,控訴著趙永彬的種種劣跡。“倆人大白天的都能跑電影院搞破鞋,被我逮住了,他還有理了,一句難聽的都不讓那狐貍精受啊!回到家我罵他倆兩句也不行了,當著孩子的面打我,揪著我的頭發在這地板上拿皮鞋拖著打呀!你看看,這都是他打的!”衛娜一邊說一邊擼起袖子撩起衣服讓淑敏看。
“看著他文質彬彬的,怎么是個這樣的人!”淑敏看了看衛娜的傷,幫她把衣服放下來。“他也不怕嚇著孩子?”
“把穎穎嚇得哇哇直哭,他也一點都不心疼!”衛娜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大概是衛娜激動地聲音吵醒了孩子,趙穎在臥室里哭了起來。“孩子醒了。”淑敏邊站起來邊往臥室走,“你去洗把臉,梳梳頭,我去給孩子穿衣服,接你們回去。”
兩個人收拾妥當,淑敏看衛娜精神萎靡腿都是軟的,就讓她抱著孩子坐在自行車后邊,她自己推著自行車步行把母女兩個接了回去。
母女倆回到家,因為家里的男人都去上班了,衛紅自有心事,借口感冒難受把自己關在屋里,家里就只有于曼芝一個閑人,淑敏便趁婆婆在廚房的時候囑咐她,說衛國和公公的脾氣都不好,這件事最好能冷淡處理,多聽聽衛娜怎么打算,尤其是晚上人們都回來了,最好是不要多提,免得把大家的火氣烘起來了,鬧出大事。于曼芝覺得兒媳婦說的在理,本忍不住要啰嗦嘮叨一番,便不再多說。
衛國下班回來后,淑敏也將此番道理說給他,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夫妻兩個打架。趙永彬對衛娜動了手,雖說忍不下這口氣,但衛娜也并沒有說要替她出氣什么的,況且到底是不是因為捉奸,只聽一面詞還不能做決斷,解決此事,還需要他們夫妻兩個冷靜下做決定。
衛娜帶著孩子在娘家住了兩天。
這天晚上吃完晚飯,李則澎夫婦兩個出門辦事,衛紅說要出去一趟便騎上自行車走了,李菁領了趙穎在胡同口玩,衛娜在里屋看中央電視臺播出的第一屆“3?15晚會”。淑敏一個人正在堂屋后的廚房刷碗,只見一個人從廚房窗下閃過,還沒等她探頭看仔細來的是誰,只聽正在堂屋收拾桌椅的衛國問:“衛娜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把人往死里打!”淑敏楞了一下,只聽“誰叫她斷了我們劉家的香火!”這一句,她就顧不得擦手大步邁向堂屋,到底也沒來得及攔,只聽“呼騰”一個重重的聲音,便見趙永彬已經半躺在地上,捂著一只眼,再抬頭看衛國,頭上爆著青筋,雙手攥著。
李菁正領著趙穎回到家,剛剛站在屋門口,只看見小姑夫腫著一只熊貓眼從地上彈起來,拿起桌子上一個涼水瓶,在條幾上“咔嚓”一把敲了半截,她心里很怕,又想起身邊的小妹妹,趕快用小手捂住了穎穎的眼睛。可穎穎還是受了驚,哇哇大哭了起來。衛國站在原地,眼睛都沒眨一下,只見衛娜從里間跑出來和淑敏兩個人死死拉住了趙永彬,便又攥起了拳頭,往前走了一大步,當即被淑敏厲聲喝住了,這才站在原地沒有再動手。那趙永彬本就是膽小怕事之人,挨了一拳原想摔碎了水瓶嚇唬嚇唬李衛國,也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氣概,沒想到這平時待他客氣的大舅子這么厲害,不僅嚇不住他,而且在這里被人死死拉住,自己只剩了挨打的份,便不敢再掙扎。
淑敏邊拉他邊說:“你還不快走,在這里發瘋,看你哥打不打死你。”趙永彬聽了,狠狠地朝地上摔了手里的半截玻璃渣滓,捂著已經腫得睜不開的熊貓眼奪門而出。衛娜見自己男人在娘家被大哥打了一頓,女兒又站在門口嚇得大哭,自己也哭著把孩子抱回了屋。
這天晚上住在李家的每個人都沒睡好。
衛紅回家時也已很晚,第二天大家見到她時,只見她的兩眼也是腫著的。只聽她說了一句:“我跟李源已經斷了,以后不再來往了。”大家面面相覷,于曼芝忍不住問了一句:“好好的,這怎么……”衛紅沒有搭話,也沒有吃早飯就騎車上班去了。于曼芝飯也吃不下了,直念叨:“我上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這糟心的事都攤我身上了!”淑敏沒有多說,心下想著,這衛紅是家里最有主見的一個人了,尋著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問問原因吧。
過了兩天恰好是星期天,淑敏借著要衛紅幫忙裁衣服紙樣的機會,把她叫到了屋里,兩個人邊忙著,邊閑聊。淑敏便試探地問:“這幾天怎么不見紅梅來找你玩了?”衛紅是個聰明人,知道嫂子這是要把話題往李源身上引,也好,跟嫂子說個明白,也好讓爹媽知道分手的原因,不再怪自己草率。
“可能是因為我跟李源分開了,她不好意思來找我吧。”衛紅開門見山地說。
“噢。她不是你倆的介紹人嗎?要說這介紹人也不用什么不好意思的,兩個人有沒有緣分也不是介紹人做得了主的。”淑敏礙于嫂子的身份,不便像衛紅那么直奔主題。
“李源之前離過婚,他倆都沒告訴我。”衛紅低著頭只管裁著紙樣。
淑敏心里一驚,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半晌,才接著說:“沒聽別人提過他結過婚啊。”又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結婚的時候沒有辦過酒席,只領了證,就離了。他前幾天說了我才知道。”衛紅不抬頭地說。淑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猜想恐怕她心里不好受,邊試著想勸她:“噢,那要說,他倆只領過證,沒辦酒席,別人也當他沒結過婚。你們不說,咱家人也不知道,也不妨礙什么。”
“那不行!”衛紅猛地抬起頭站直了說:“別人知不知道我不管,我倆相處了這么長時間,如果不是要結婚領證,這件事他恐怕會瞞我一輩子。這就是騙。我不能嫁給一個從開始就騙我的男人。”衛紅緊緊地攥著手里的剪刀。
淑敏見她態度決絕,想必她也是鐵了心要跟李源分,便順著說:“也是。唉,緣分不到吧。”
趙永彬挨了大舅子的打,頂著那個熊貓眼快半個月,實在是丟人,也沒膽子再回老丈人家尋仇。又過了兩個月,無線電廠的效益眼看著一天不如一天,有人輪崗,有人已經回家待崗,仗著自己有點手藝,他便收拾了東西,一個人投奔了遠在東北的舅舅,只托一個常在一起混的伙計給住在娘家的衛娜娘倆留了一個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