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下來，李菁的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了。這天晚上臨睡，李菁脫了衣服鉆進被窩，忽然覺得自己內褲濕濕黏黏的，她看了一眼房門口，爺爺沒在。她鉆出被窩，拉開內褲一看，嚇了一跳，內褲上不知道為什么一大片黑。她害怕地叫起來：“媽！媽！你快來！”

淑敏在廚房洗臉聽見女兒大聲地叫，趕快過來。“媽，你看這是什么東西？”李菁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類似的情況，也從來沒有聽媽媽講過，以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心不停地怦怦直跳。

“喊什么喊！把內褲脫了吧！坐被窩里等著我！”淑敏看了一眼便拿走了內褲。李菁仍舊一頭霧水。看媽媽的態度有點不耐煩，應該不是什么大病，她想。于是蓋上被子坐在枕頭上等。淑敏拿了一個干凈內褲和一條衛生巾遞給李菁，說：“把這個粘到內褲里，穿上吧。”

看到衛生巾，李菁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女同學有些已經開始用這個了。她學著同學的樣子，把衛生巾墊在內褲里穿上。淑敏回頭看見剛剛李菁坐的枕頭那里，鮮紅色的枕巾被印上了一小塊深紅，生氣地說：“誰叫你坐枕頭上了！你坐枕頭上干什么！！你看，又把枕巾弄臟了！！”把李菁嚇得趕快把枕巾遞給媽媽，鉆進被窩。

第二天早上，淑敏遞給李菁一包衛生巾，讓她裝進書包里。因為看到昨晚自己把枕巾弄臟后媽媽那么生氣，李菁便很擔心如果把褲子也弄臟了會不會又挨訓，所以一上午都沒有心思聽課，只盼著快點下課好奔廁所查看褲子有沒有臟。就這樣，每個課間她都發現上一次換的衛生巾都被染臟了，所以每次都換一個新的以保證上課不能動時衣服是干凈的。一上午下來，一包衛生巾就用完了。

中午回家以后，李菁告訴媽媽，早上給的衛生巾已經用完了。淑敏從廠里婦女節發的那一大包里挑出一小包遞給她，還給她拿了一包紅色的衛生紙說：“就你這用法，多少也不夠你用！在衛生巾上墊上這個衛生紙，衛生紙臟了就換衛生紙，衛生巾都臟完了再換新的。記住沒有？”李菁點了點頭，從那以后，她一個上午只用了一片衛生巾，確實省了不少。

一轉眼，即入深冬。李菁馬上要迎來初中生涯的第一個集體考試，全校都要排名，所以她很緊張。上中學以后，又比小學多加了科目，所以每天晚上的作業也比小學時多了很多。

這天晚上，李菁的作業終于寫完了。快十點鐘了，她刷刷牙洗洗就回屋里睡覺去了。爺爺奶奶還在看電視，盡管爺爺奶奶的房間和她的房間只是木質的鏤空隔斷和半截門簾相隔，但她實在累了，把燈關了便鉆進被窩里很快就睡著了。

感覺似乎剛睡著，眼前忽然亮了起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爺爺在她睡覺這屋里把正對著她眼睛的一個大燈泡拉著，正在翻抽屜找東西，似乎是找了個什么螺絲釘，還對著燈泡看了看。燈光很刺眼，可她實在太困了，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只好先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燈滅了，爺爺出去了，她又立刻重新睡著了。

似乎還沒來得及做夢，又一團亮光閃了她的眼睛，這一次，還伴隨著呼啦啦的聲音。李菁睜開眼睛，看見那個大燈泡又被拉亮了，又是爺爺在翻東西，這一次的動靜更大了，李菁忽然一下沒了睡意，但是感覺心里鬧騰的不舒服。她抬起頭看了看床邊的小鬧鐘，已經快十二點了，李菁覺得情緒非常沮喪。這下好了，再睡著估計都快一點了，明天還怎么聽課。

“爺爺，這都幾點了，你不會明天再找嘛，我都睡著了！”燈光太刺眼，李菁閉上眼睛咕噥了一下。

她的大腦還在迷糊的狀態，還沒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狀況，就聽見爺爺突然開罵了！一瞬間，李菁被嚇得徹底清醒了，然而，這才是剛剛開場。

李則澎就站在李菁的床頭。他那夾雜著臟話的一串又一串噴射式的語段鋪頭蓋臉地就把她淹沒在了恐懼中——這個時候爸爸媽媽肯定已經睡了，這樣下去，很快他們就會被吵醒了，而追根溯源，自己多說得那句話就是把他們吵醒的根本緣由。正在看電視的奶奶看樣子是在一邊勸解爺爺說“衛國他兩口都睡著了你這是干啥”，一邊在指責李菁說“你爺爺不就拉個燈找個東西嗎，你用得著嫌煩嗎”，可似乎同樣絲毫沒有要降低分貝的意思。

“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我就是瞌睡了，我，我……”李菁從被窩里坐起來想要辯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如果說，真的是因為自己多說了一句話而引起了爺爺的暴怒，可回想起來，自己說的那句話甚至連情緒似乎都沒有帶出來。李則澎走出她睡覺的房間，站在堂屋里，可吵罵聲還在繼續，李菁壓根就沒聽清他在說的什么，她的注意力，她的兩只耳朵全部都被用在對面爸爸媽媽的房間動靜上了。“菩薩保佑，我爸媽沒聽見，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李菁在心里默念。可最終，一只靴子還是落了地。她聽見了他們屋門開鎖的聲音，直感覺渾身都在無法控制地打哆嗦。

淑敏先進了屋，只說了兩個字：“咋了？”爺爺奶奶說了什么，李菁沒聽見，她只覺得耳朵嗡嗡地響，大腦一片空白，隨即便被淑敏從被窩里拖了出來拉到了堂屋，屋門開著，外面那層窗紗門上貼的塑料布被風吹得呼啦啦直響。深冬臘月，屋里唯一用來取暖的小煤火已經熄了，李菁站在堂屋的正中間、于曼芝和李則澎的面前，身上只穿了一身秋衣秋褲。剛開始她還覺得冷，可這時候，似乎另一只靴子已經落了地，她反倒不覺得冷了。

“給你爺爺跪下！”淑敏的聲音不大，但不容拒絕。李菁站著沒動。

“聽見沒有，給你爺爺跪下。”淑敏往前邁了一步。

不知為什么，李菁的大腦突然變得清醒了。她覺得她渾身充滿了勇氣，這勇氣在支持著她的尊嚴，給她力量。“我沒說什么，我只是瞌睡了。”一字一字的吐出來，李菁站得筆直。

淑敏走上前，一腳踹到了女兒的后腿窩。李菁“咕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淑敏又反手從后腦勺給了她狠狠地一巴掌，李菁瞬間便被打得雙膝著地了。剛想起來，便聽見淑敏說：“敢起來我今天就打死你。”她知道如果站起來估計媽媽會找工具了，所以她沒敢站。“你就這給我跪著，你爺爺什么時候叫你起來，你什么時候才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