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春節(jié)將至，淑敏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去娘家看看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沒有，看見母親正在準(zhǔn)備過年要備的東西，就下手幫著弄起來。

“那個老沈家的孫女是不是天天也是你婆婆帶著??？”母女兩個人邊干活邊拉家常。

“嗯，沈啟生不是著手籌備自己開廠了嗎，衛(wèi)紅還在我們家門口開了一家炸雞店，她每天開門前就把欣怡送過去，我婆婆就給帶著?！?/p>

“唉，現(xiàn)在你家除了李菁……李莘就不說了，從小就在你家長大……還有個趙穎，再加上個沈心怡，天天四個孩子……唉，李菁能吃到嘴里啥好的。”曾玉蓉想起自己外孫女和大女兒的境況，心里覺得不好受。

“要論資排位啊，就趙穎最可憐，李菁可比趙穎強(qiáng)完了。你不知道，”淑敏想起趙穎在姥姥家的日子，邊說邊搖頭：“我婆婆買了一雙新棉拖鞋放門口，趙穎睡醒起來看見穿上了，一會兒李莘也來了，我婆婆就吵趙穎，說誰讓她穿那個新拖鞋的，當(dāng)時就讓趙穎把新拖鞋脫給李莘，讓她穿那雙爛的。這么冷的天……趙穎也不敢吭，只好把新鞋脫給她哥，自己去穿那個舊的?！?/p>

“你婆婆做事太過分！欺軟怕硬?！?/p>

“她是惹不起老沈家的人，好歹人家是廠里的領(lǐng)導(dǎo)，要不然沈欣怡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兒去。上個星期欣怡一個人在我們院兒里玩，路不平，孩子摔倒一頭栽到地上哭得厲害，我婆婆走過去不是哄哄孩子，還罵她‘咋不磕死你’。這要是老沈家的人看見了，還不得氣死了。”

“不知道你婆婆咋想的，自己帶不了還非把這些孩兒們都攬到自己跟前。”

“她可從來不說自己帶不了，她給我們門口的鄰居們都說，這些孩兒們都是她一個人帶大的，為了顯示自己有本事能干吧。不過欣怡摔倒之后，好幾天沒來了。”

“你婆婆前兩天來接沈欣怡了你知道不？”曾玉蓉突然想起來前兩天在家屬院發(fā)生的事，就好奇地問大女兒。

“不知道啊。光知道這幾天衛(wèi)紅都沒來送孩兒?！笔缑舫泽@地說。

“我那天下樓買菜的時候，快走到家屬院門口，看見你婆婆從沈家的樓上出來，邊走邊哭，老沈家的還正從窗戶探出頭罵她了。聽那意思好像是你婆婆來強(qiáng)接欣怡，老沈家的不讓接，說她把孩子臉都磕花了，還說沈欣怡是沈家的人，有爺爺有奶奶，輪不到她來搶。”

“不知道這件事，沒聽她說過。不過我婆婆強(qiáng)勢慣了，對陳李莘他爺爺奶奶說話從來都是趾高氣昂的，估計是過來找沈家的時候，也說難聽話了吧。那沈欣怡她奶奶本來就愛罵人，在咱這家屬院也是出了名的，我婆婆是惹住不該惹的人了?！?/p>

“你婆婆哭了一路，從樓道里出來一直哭到大門外?！痹袢刂两穸茧y以想象這種事會發(fā)生在親家身上。“也不知道她圖啥呢，自己的孫女不好好待。”

兩人正說著，建設(shè)突然回來了?！斑?，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淑敏看見弟弟一個人突然跑回家有點(diǎn)驚訝。

“我剛出差回來，把東西先放咱媽這?！苯ㄔO(shè)把行李里的臟衣服掏出來。

“我看你是叫咱媽給你洗衣服了吧?！?/p>

“哪呀，我們住那單身公寓不是不方便洗嘛?！苯ㄔO(shè)在大姐面前總有點(diǎn)怯。

“哼！他還是心疼他媳婦，不知道心疼他媽！”曾玉蓉嗔怪的瞪了一眼兒子。

“我得先去澡堂泡個熱水澡，”建設(shè)趕快轉(zhuǎn)移話題，“這出差真是個受罪的活。大姐你是不知道，那酒店里的茅坑都不是蹲著拉的，都得坐著拉。咱這蹲慣的人，我坐著拉不出來?。『ξ覜]辦法，每次拉屎都得蹲可高，踩到那坑邊邊沿兒上。那坑邊沿沿，喏，就這么寬兒！”建設(shè)說著，邊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劃著，“每次拉屎都怕從上邊掉下來，可受罪死了。”

聽了弟弟的描述，淑敏腦海里忍不住浮現(xiàn)出弟弟像個猴子一樣拉屎的樣子，大笑起來：“你別光說那受罪的事兒，我這給你想辦法調(diào)到供應(yīng)科了以后，你天天酒席不斷吧，請客送禮的人都排隊(duì)了吧。你外甥女那天放學(xué)回來還給我學(xué)呢，她同學(xué)說她‘你舅舅真氣派啊，跟我媽一起出去辦公事吃飯的時候，拿的都是大哥大！’可把李菁她同學(xué)羨慕壞了。人家給你送的水果、禮品我看都是成箱成箱的，也沒見你往咱爸媽這送過一箱，光見你往這拿臟衣服了?！?/p>

沒想到大姐又把話題轉(zhuǎn)回到臟衣服上了，建設(shè)立馬繼續(xù)換話題：“大姐，我聽說行政科現(xiàn)在在代賣房子了，就那種商業(yè)房，5萬塊100平！我聽說要的人不多，大部分都還是想等單位分房了，現(xiàn)在要買肯定能挑到好房。我現(xiàn)在手里錢還不夠，要不然我就買了?！苯ㄔO(shè)自顧自地說：“媽，我去泡澡去了，大姐，我走了啊！”

建設(shè)這個關(guān)于房子的話題果然吸引了淑敏的心思，淑敏聽了十分心動，要是能買上一套自己的房子，就能搬出去住了，就算不買大的，小的兩居室能住也行啊，反正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的，不會一直在家里住下去，可是這幾萬塊也拿不起啊，李菁又正在上學(xué)。淑敏想了想，還是算了?！鞍?，買不起啊！”淑敏忍不住感嘆。

“你買啥房啊，他老李家那么多間房子以后不都是你們的?！蹦赣H的不支持態(tài)度讓淑敏有點(diǎn)不高興，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是啊，從這年開始，學(xué)生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也開始增加了，說是什么“高等教育并軌招生”，按照這個趨勢，97年以后估計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還得漲。以前孩子上學(xué)少花錢甚至不花錢的日子估計就要沒了，等李菁上大學(xué)的時候，誰知道一年的學(xué)費(fèi)會漲到多少錢呢。想到這些，淑敏再也提不起來買房的興趣了：還是攢錢供孩子讀書更重要，也幸虧自己家是女兒，買不買房的吧，也沒那么重要了。

曾玉蓉接著說：“你看霞敏這過了年就要生了，要是生個男孩，又是長孫，她婆家的啥不都是她的?！?/p>

“那要是萬一生個女孩兒呢？”淑敏不無擔(dān)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