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暑假，因為學校離家騎車需要半個小時，同班很多同學中午都是在學校附近吃，所以天氣開始熱的時候李菁就跟母親商量中午能不能不要再跑回家吃飯，這樣中午也可以趴在桌子上休息休息。雖然多了一筆開銷，想到李菁每天這樣跑來跑去也很辛苦，淑敏便同意了。這天上午，班主任給每個人發了一個通知，要求中午拿回家給家長簽字，下午交上來。中午放了學，李菁便騎車回家了。剛下班的淑敏一看女兒回來吃午飯，婆婆上午又回了娘家還沒回來，便趕快下廚給女兒做飯，平時女兒都是在學校門口湊合著吃些米線刀削面，沒有營養，所以還特意做了一鍋她最愛喝的番茄雞蛋湯。端菜的時候，淑敏問李莘：“你是不是不吃木耳、黃花菜和粉條？”李莘說：“嗯，我不喜歡吃這些。”于是，淑敏就只給李莘的碗里盛了些雞蛋和番茄。給李菁盛湯的時候，又恰好知道她喜歡吃這些，便多撈了些稠的給她。菜和湯都端到了桌子上，李則澎先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李菁也坐了下來，李莘去廚房洗手。淑敏喊：“李菁先吃吧，不用等你爸了，來回一個小時，下午還得上課呢。”“噢，知道了。”李菁剛拿起筷子要夾菜，李則澎卻突然發起了火來。他指著李莘那碗湯大聲地說：“這清湯寡水的，叫誰喝呢！”又指著李菁的碗說：“這偏心偏的也太明顯了吧！不是自己家的孩兒，都能虐待嗎？壞良心！”

看出來爺爺這是明顯地找事來的，更何況平時穿的用的吃的都是偏向著李莘的，就因為他這碗番茄湯稀了點就說自己母親虐待她，李菁的氣直往上冒，但是卻沒有吭聲。她把筷子用力地放在番茄湯碗上，瓷碗和筷子的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咣”一聲。只在一瞬間，李則澎說了句“這頓飯誰都別想吃”便站起來用雙手托著餐桌面用力地將餐桌掀了個底朝天。只聽見“嘩啦啦”的聲音，餐桌上的菜和湯統統被掀翻在地上。

聞聲趕來的淑敏面對一地的狼藉頓時傻了眼，她迷茫地問：“這是咋了？”李菁的眼淚不住地流。

“我去法院告你虐待兒童！”李則澎站起來指著淑敏喊。

“我虐待誰了？”淑敏還沒搞清楚狀況。

“虐待誰了，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則澎氣勢洶洶地說：“趁你媽不在，你給自己妞盛的都是稠的，你給李莘盛的都是刷鍋水！你這不是虐待是啥？！”

淑敏這才明白，原來只是因為一碗番茄雞蛋湯。她氣憤地說：“你那李莘不吃木耳，不吃粉條，不吃黃花菜，你說，我還能給他盛點啥？李莘從出生就抱回到這，在我身邊長到現在十來歲，我要是虐待他，他能長這么大？光我媽都不會愿意吧！更何況，李菁是我親生的閨女，我偏心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李則澎擺擺手說：“你不用給我說這，等你媽回來咱再算賬。”

“好！算賬就算賬。”淑敏拉起坐在一邊哭的李菁說：“回屋，一會兒我給你飯端屋里吃。”說完，便出去了。她在門口買了兩個平時不舍得買的涼菜，給李莘撥了一些，剩下的端回自己屋里。又下了一鍋番茄雞蛋面，給李莘盛了一碗，剩下的也端到了李菁的跟前。這時候，衛國回來了，推門進屋卻看見飯菜都擺在床邊，李菁正在哭著吃面條，便奇怪地問：“這是咋了？”

見丈夫回來了，淑敏平靜地說：“李衛國，出去找房子租吧。越快越好。”

“好好的，咋又想起來租房了？”

“因為我給李莘盛的番茄雞蛋湯比李菁的稀，咱爸就把飯桌直接掀了，說我虐待李莘，要到法院告我。”說著，淑敏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平時李菁中午就沒回家吃過飯，就回來吃這一頓……”她邊說邊擦眼淚。

“告就讓他告唄。”衛國站在屋里，看著都在哭的母女倆，說：“租吧，租到李菁學校門口，上學也近。都別哭了，先吃飯吧。”

晚上，淑敏擔心丈夫搬出去住的想法又有什么變化，就旁敲側擊地說：“咱家孩子這么多，李莘、趙穎和欣怡三個人在院兒里打打鬧鬧的，李菁在屋里學習肯定受影響。上學又遠，中午在外面吃飯又沒有營養。在學校附近住，這些問題都解決了。雖然多了租房錢，但是給咱媽的生活費省了，咱就多花個吃飯錢。”

衛國想，反正李菁馬上要考大學了，搬出去頂多租這一年。“租吧。”他說。

從第二天開始，每天中午淑敏便回家做飯，做完了飯再拿保溫盒給李菁送過去，看李菁吃完了飯，再回家，每天如此。李菁的同學們都說，李菁真幸福；家里的親戚都說，哪個當媽的也比不上淑敏在李菁是身上下的功夫多，可是李菁卻不想這樣，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壓力很大，覺得自己如果來日考得不好，就對不起母親的這些付出。

不到一個月，衛國和淑敏便在十中門口租下了一個兩室一廳，每個月房租180塊。淑敏給婆婆說，因為李菁馬上要上高三了，想住到學校附近省去上學路上的時間所以才搬走的。兒子兒媳搬走的那天，于曼芝站在院口看著兒子的背影邊抹眼淚邊說：“這一搬走，就不會再搬回來了……”

市場里醬油醋的生意始終沒有什么起色，李菁的開銷隨著資料費的不斷增加也越來越多。租房子的地方附近有個早市，每天一大早就會有很多賣菜的在早市販賣，等早市時間過去，這些小商販就會把車上剩下不好賣的或者之前被買菜的老太太們剝掉的菜葉子倒到地上再走。每到這個時候，淑敏就到早市來，從這些剩菜堆里撿一些看起來雖然不完整但還比較新鮮的菜拿回家，這樣一來，菜的開銷就省去了不少。

有一次，淑敏撿到一堆青辣椒，吃午飯的時候忍不住對衛國和李菁感嘆，這些小商販懶得把這些剩下的青辣椒拉回去，就把這些好好的菜直接倒掉了，還有一些老太太，把好好的菜幫子都給剝掉只買走菜心的部分，真是浪費。“這撿來的菜不是好好的吃嘛，又省錢。”淑敏夾了一口菜說。

“要不是為了李菁上高中花那兩萬塊錢，”衛國說：“咱咋著也用不著現在撿菜葉子吃。李菁，你算算那兩萬塊錢能吃多少年的菜……別說菜了，我不是說過嗎，相當于騎一輛摩托車帶著一臺冰箱、一臺電視機……”衛國自顧自地邊吃邊說。看李菁沉默不語，淑敏打斷他說：“好了好了，吃個飯也占不住你的嘴！不是說好了，從此以后誰也不準再提這兩萬塊錢的事么！交錢的時候征求你意見了沒有，你同意交就別再啰嗦了！”衛國便不再說話。

因為來不及回家吃晚飯，晚自習之后放學又晚，晚自習前，李菁本要像往常一樣去學校門口花一塊錢買一個只有素菜的燒餅夾菜，但想起中午父親的話，她想要是每天省下一塊錢攢的多了就可以拿來買學習資料了，于是她便轉而去接了杯水，本想拿著水杯去操場轉一圈，沒想到又撞見教導處主任一如既往地拿著小手電在操場旁邊的小樹林里“趕鴛鴦”，她覺得有點尷尬便又返回了教室。從這天起，李菁在學校就再也沒有吃過晚飯，直到高中畢業。

暑假過后的一天，衛國應母親的要求回60號院拿鄉下舅舅送給他們的大米。剛走到街口就看見于曼芝正在跟門口的鄰居們嘮嗑：“本來想讓李莘也在這附近上初中，誰知道沒搖上，不過他上這個初中也可好……可不是么，別看他天天搗蛋，學習成績在班上都是數一數二！”看見兒子回來了，于曼芝趕快迎上去。“我正跟你馬嬸說呢，衛娜昨天晚上來電話了，說他兩口準備從東北回來了。”“回來？咋回來了，在那邊干得不是好好的？”“回來吧，不管在外面掙多少錢，在家總比在外面強。”

一個月以后，衛娜夫婦從東北回來了。原來，衛娜他們兩個在東北的生意一直都還不錯，買了房還擴大了生意，原本沒想著回來，可惜有了錢的趙永彬在最近一年里認識了一些“朋友”，不僅生意丟下不管，還從搓麻將搓到了推牌九，從小賭搓到了大賭。眼看著在這個環境里繼續生活下去，日子會怎么樣真不好說了，更何況趙永彬還擔心那些要賭債的給自己和舅舅惹上麻煩，得想辦法趕快脫身。兩個人就一合計，把在東北的房子賣了，生意轉讓了，先把欠的賭債還了，還剩下22萬，他們兩個每人11萬，拿著錢就回來了。

畢竟離家8年，大家聚到一處十分親熱。因為回來以后還沒找事做，剛回來的一段時間衛娜便常回娘家，而趙永彬因為去東北之前鬧的那一場，即便過去了這些年，他進丈母娘家也總是有點尷尬，所以一般都是衛娜一個人領著趙穎回娘家吃飯。回來的次數多了，于曼芝便覺得小女兒現如今工作也沒了，廠籍也丟了，就算手里有11萬塊錢，可總不能坐吃山空啊。于是于曼芝便忍不住嘮叨起來：“要是當初你不去東北，工作也不會丟，廠籍也不會丟……”有些車轱轆話就轉過來倒過去地說，說得次數多了，衛娜便開始回懟了起來：“如果當初不是我哥把永彬打了一頓，我們也不至于跑到東北那么多年！”剛開始這種話也就娘倆說說，再后來甚至有一次衛國一家三口回來的時候也直接說起來。聽了妹妹的話，衛國拍桌子便站了起來：“好！全家就我一個壞種。我當初不應該打趙永彬……你倆以后過得好不好都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他就是以后把你打死，我都不會再插手你的事！”

“咋說話呢！”聽了兒子說這話，于曼芝非常不滿。“這是你妹妹，咋能咒他呢！”

“以后少說那沒用的話吧啊！”淑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