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是附近L市的一所二本。
住在鄉(xiāng)下的衛(wèi)國舅舅于子安聽說了這件事,專程跑來送了一個紅包。淑敏和衛(wèi)國都說用不著,可是于子安堅持要給,說當年自己二女兒從農(nóng)村考學出來的時候,淑敏不僅跑前跑后地想辦法為她找學校,還在飲食起居上像照顧親妹妹一樣照顧她,她這才順順利利地考了學,讀了書,改變了祖祖輩輩耕地的命運去了大城市。更何況家里的子女時常因為看病之類的事從鄉(xiāng)下過來找她,她這個當表嫂的也都是忙前忙后地盡量滿足和照顧?,F(xiàn)如今他自己從一個普普通通的私塾老師轉(zhuǎn)正成了民辦教師,每個月有穩(wěn)定的工資收入,幾個子女也都成了家立了業(yè),李菁作為李家的孫子考上了大學這么大的喜事,他理應表示自己的心意。還特意囑咐,他臨走之前老父親特別交代,一定要把錢親手交到淑敏的手里。衛(wèi)國看舅舅誠心誠意,就勸淑敏把錢手下。于曼芝在旁邊也勸兒媳婦說:“你姥爺和你舅的一片心,拿著吧?!?/p>
放下了錢的于子安跟姐姐姐夫聊了會兒天便離開了。弟弟走了以后于曼芝問淑敏:“你舅給了多少錢?”淑敏說:“不知道,我還沒有打開?!笔缑艨雌牌艌?zhí)意想知道紅包里的金額,便把錢掏出來看了看,說:“呦,我舅給了五百呢??烧娌簧?。”
“嗯,他給了你就收著吧!”于曼芝點了點頭說。
李菁報到的這天,淑敏和衛(wèi)國把取出來4000塊錢的學費和1000塊錢的生活費裝在一起。怕女兒把錢丟了,兩個人便決定一起送女兒去學校。坐了兩個小時的火車,來到李菁的大學。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兒的宿舍,卻發(fā)現(xiàn)生活條件如此簡陋:12張上下鋪擠滿了一間不大的房,24個人卻只有屋子正中間一個吊扇。墻上貼著通知,每早七點跑操,每晚8點鐘熄燈。衛(wèi)國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李菁的肩膀說:“條件是差了點,可是你別忘了,你是來這里學習的,不是來享福的。這里只是你的跳板,你以后是要考研究生的。條件越艱苦,越有利于你讀書?!崩钶悸犃瞬]有回答,因為這樣的宿舍相比之前居住的環(huán)境,可是好得多了,同樣的沒有空調(diào),同樣的沒有取暖設備,雖然人多,但是空間大啊,而且上廁所還不用出去,下雨也不怕淋著去去廁所,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夾在一群人中間被人當做情緒的垃圾桶了。考研,當然是要考的,如果能考到離家更遠的地方,那就更好了,她想。
安排好床鋪,出去吃了午飯,淑敏和衛(wèi)國便和李菁告別回了家,等到傍晚進院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李菁之前住的那個小屋子里竟然亮著燈。淑敏剛想問這是怎么回事,卻看見衛(wèi)娜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原來,趙永彬從東北回來不久,不僅沒有著手創(chuàng)業(yè)的事反倒又和以前的一眾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還在外面和一些女人又有了瓜葛。衛(wèi)娜發(fā)現(xiàn)了以后也想辦法勸阻了多次,最后終于還是失望了,從東北帶回來的11萬也被趙永彬以各種借口花的只剩7萬,再這樣繼續(xù)下去,只能落得人財兩空。于是衛(wèi)娜最終決定,只要對方同意離婚除了女兒和自己剩下的7萬塊,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好在經(jīng)過多次談判,終于把婚離了。李菁離家求學的當天,她就和趙穎搬進了侄女之前住的房間。
過了幾天,衛(wèi)國中午下班回家一進院門就看見院里那棵已經(jīng)掛滿了紫葡萄的葡萄樹竟然被人連根砍斷了。他詫異地問:“這好好的葡萄樹咋斷了?”
于曼芝氣憤地說:“還不是叫那個王八羔子趙永彬砍斷了?”
“他?!”
“我上午在街口正跟你張嬸聊天兒,看見他掂個切菜刀進咱院兒了。幸虧我看見他,他沒有看見我。他在院兒里罵了一通,見家里沒人就走了。我看他走了才敢回家,一進院兒門就看見葡萄樹被人砍了。不是他這個小王八羔子還能是誰!”于曼芝心有余悸地說。
聽了母親的話,衛(wèi)國簡直要氣得半死:“那你站在外面就看他在院兒里掂著刀耍?”
“那我總不能跟他拼命吧……”于曼芝說。
“門口有公用電話沒有?你會不會打110?!”衛(wèi)國氣得咆哮起來?!捌綍r那么厲害,跟家里這個吵跟門口那個罵,現(xiàn)在人家掂個刀騎到你脖子上拉屎你嚇得躲起來!”
“我想他也不會再來了……”于曼芝有點怯懦地說:“他沒這個膽兒……”
衛(wèi)國鼻子里“哼”了一聲,騎上車就出去了。他來到紅敏家,見紅敏一個人在,問:“賀陽呢?”
紅敏笑著指了指樓頂說:“又上房了。剛才聽見路口警車響,以為是往我們院兒來的,直接竄樓頂了?!?/p>
“哪有警車?我來的時候沒見警車啊。”衛(wèi)國說。
“那沒事,我去喊他。”紅敏站在門口大聲地喊:“賀陽!賀陽!下來吧,咱衛(wèi)國哥來了!”
賀陽這才從樓頂下來,邊笑邊說:“我還以為又是警察來查俺這院兒呢!看我爬樓爬的一頭汗?!?/p>
“這苗苗都這么大了,還一聽見警車叫就爬樓?。 毙l(wèi)國笑著說。
“我給你說啊哥。前幾天我跟紅敏在門口夜市正擺攤兒,對面?zhèn)z人打架兒,那人叫砍得頭破血流,捂著頭,愣是不敢過馬路往俺這邊躲啊哥。為啥?就因為這一片兒的人都知道我在路這邊擺攤,鬧事兒的沒人敢往我這邊兒來,怕影響咱們生意!”賀陽得意地說。
“好了,你也不問問咱哥來有啥事?!奔t敏打斷他的話。衛(wèi)國便把衛(wèi)娜為什么離婚,趙永彬又如何拿著菜刀跑到家里滋事不成還把葡萄樹砍斷的事給賀陽講了一遍。
“你說吧哥!你是想卸他一條胳膊還是一條腿!你想要他腿絕不會給你胳膊!”賀陽拍著胸脯說。
聽了賀陽的話,衛(wèi)國有點震驚:“那倒不至于……”
“可是哥,你可得想清楚?!辟R陽話鋒一轉(zhuǎn),接著說:“他好歹是那趙穎的爹,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要是真因為這動了他……就算不動他,打他一頓,咱是解氣了,可是你妹妹衛(wèi)娜會不會埋怨你?為了這樣一個破爛貨,咱值不值當動手?”
賀陽的一番話點醒了衛(wèi)國。還記得當初為了妹妹挨打他出手揍了趙永彬,可是僅僅過了幾年妹妹就埋怨他說,如果不是他動手打了人,他們兩個也不會離家。想到這兒,衛(wèi)國突然泄了氣……
軍訓結(jié)束以后的國慶節(jié),因為離家近李菁興高采烈地回了家?;氐郊也虐l(fā)現(xiàn),原來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自己容身的地方,每次回來就只能在三姨紅敏家暫住。如此一來,李菁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不能像同校的老鄉(xiāng)那樣,每周或者每兩周的周末都可以回家洗洗澡再吃頓好的,又或者攢一些臟衣服拿回家洗,更何況,自己家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臺洗衣機,拿回來也是母親手洗,與其如此,還不如不回家,周末的時候自己洗洗衣服、洗洗澡,如果有機會能在周末掙點錢就更好了。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就只跟父母說,以后想在學校多點時間看書,不頻繁地回家了。李菁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與自己分開,更何況李菁一向報喜不報憂,淑敏十分不忍,于是最終商量,李菁還是一個月回家一次吧,這樣她才能知道女兒在學校到底好不好。
眼看春節(jié)要到了,大家都忙活著備年貨。冬天在賣肉的售貨亭里是最難熬的,寒風刺骨,要是趕上下雨下雪,售貨亭上流下的水凍成冰琉璃,盡管身上穿著最厚的棉襖棉褲,可還是冷得叫人坐不住。好在一年到頭最忙的時候就是過年前,衛(wèi)華兩口不光是忙著賣肉,還要忙著裝臘腸,忙著賺錢攢錢,盡管身上冷,可心里高興。
衛(wèi)華的豬肉已經(jīng)賣到了5塊8一斤。這天,衛(wèi)國的發(fā)小國強和他媳婦來到衛(wèi)華賣肉的攤子上,讓衛(wèi)華幫忙裝12斤臘腸。衛(wèi)華算了算,肉錢加上加工費給國強報了個總價,報完衛(wèi)華還不好意思地說:“國強哥,你跟我哥關系這么好,本來就不該收你這錢呢!就是現(xiàn)在這肉……進價都貴……”
盡管聽了報價有點心疼,但聽了衛(wèi)華的話國強媳婦趕快接上話說:“哪能不要錢呢,這豬又不是你們自己養(yǎng)的,成本在這放著呢?!?/p>
“這肉我肯定給你們用最好的,你們這個絕對可以放心!”衛(wèi)華說:“你們來我這裝臘腸,絕對讓你們吃上放心肉。秤給你們稱得高高的!”
“放心放心?!眹鴱姳疽詾閬硇l(wèi)國的妹妹這里買肉裝臘腸,以他和衛(wèi)國的關系,衛(wèi)華肯定多少會給些優(yōu)惠,沒想到一分錢也沒便宜,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也不好直接不買就走了,所以只好掏了錢,約定了取臘肉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