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終于來了。柴菲帶上暑假作業，媽媽帶上弟弟，一起去學校報到。學費還是85元。媽媽繳了學費后，帶上弟弟回家了。芬芬還沒到。龍龍走了。柴菲成了二年級的學生，三年級的成為四年級的大哥大姐們了。原來四年級的都去了鄉中心小學。

芬芬是吳老師進教室后才到的，她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口，“報告！”

“進來。”芬芬快速跑到柴菲邊上坐下來。“你怎么這么晚才來？”柴菲悄悄地問她。

芬芬低著頭，沒吭聲。

收完了暑假作業，吳老師開始發新書了。這真是令人激動的時候，新書有股香味，新書里面有什么新的畫？新書里有什么新的故事？吳老師拿著名單，一個一個地叫著名字上去領。

卻一直沒叫芬芬的名字。芬芬一直低著頭。“你學費沒繳嗎？”柴菲輕輕地問。芬芬點了點頭。沒繳學費，就沒有新書。這是規矩。每次都有同學欠著學費，老師會一直扣著書。

“芬芬，你拿著吧！”吳老師走到柴菲們面前，把書遞給了芬芬。“學費我先墊上，你媽媽昨天和我說過了。”

芬芬接過書。“媽媽說，等過幾天把家里的豬殺了，就有錢了。”

吳老師笑笑。柴菲暗自慶幸，媽媽早早地給柴菲準備好了學費，她總是和爸爸說，海叔、發叔平時可以欠著柴子的錢，但開學前，必須要結清，要給柴菲交學費。柴菲不至于和其它那些同學一樣，臨近開學了，忙著四處借錢。

柴菲想，媽媽是能干的。

芬芬的錢，過了兩周，終于還給了吳老師。那天，芬芬把家里大肥豬殺了，柴菲早上路過她家門口時，門口的大板凳上，還有剩下的一只大豬腿。毛竹叉上，掛著豬大腸，地上，是血跡、豬毛，濕漉漉的一片，散發著濃濃的腥味。

柴菲小跑著過去。身后的蒼蠅被柴菲跑步的風帶起，一哄而散，爾后，又聚起來，盯著裸露的豬腿、沾滿血味的泥土。

芬芬手上捧著一個陶瓷碗在吳老師房間門口，“吳老師！吳老師！”吳老師從房間走出來。“媽媽讓柴菲把豬血給您！”“豬血啊？謝謝！”

“老師，媽媽請您晚上到柴菲家吃豬肉。林老師也去的。”芬芬仰著頭，期待著吳老師的回答。

“好的，吳老師肯定來。”

芬芬第二天告訴柴菲說，那天吳老師、林老師都來了，八仙桌上坐滿了人，她和媽媽只能在廚房里吃的晚飯。村里的書記也來了，爺爺、伯伯他們也都來了。家里殺了豬，自己家里留了一塊，豬頭、豬尾巴、豬肚腸、豬血，上了滿滿的一桌。除了吳老師，其它人都喝了酒。

“他們還問吳老師有沒有對象呢！”芬芬悄悄地告訴柴菲。

“那吳老師說什么了？”柴菲太好奇了。吳老師也該嫁人了吧？她會嫁什么樣的人呢？

“吳老師沒說。”芬芬嘆了口氣。

柴菲也嘆了口氣。

日子過得很快，龍龍不在，柴菲上學路上便基本上是一個人。柴菲走的很快，基本上是一路小跑的，其它同學沒柴菲那么早。柴菲要早早地去開教室的門，柴菲要早早地去讀課文，把每一篇語文都背會。放學時，柴菲會和村里其它同學一起回去，回家后早早地寫作業，坐在八仙桌上。爸爸媽媽會在一旁聊天，英英的爸媽還是會經常上來聊天，他們講的事情，柴菲都記著。柴菲似乎可以做到一心兩用，一邊聽故事，一邊寫作業。這是最快樂的時光。誰讓他們覺得柴菲只是個小孩，從不認真和柴菲說家里的事情。

然而，柴菲很快地就成為家里真正的一分子了。

那天，柴菲照常放學回家，奶奶，奶奶，柴菲回來了。柴菲一路喊著。到了家門，發現家門半掩著。柴菲跑到廚房，奶奶不在，弟弟不在。

爸爸媽媽肯定還沒回來，他們現在每天都要上山砍柴，爺爺在田地里干活，也是不到天黑不回家的。柴菲放下書包。到門前，朝著山下村里開始喊：奶奶…奶奶。。。。

整個村里回響著柴菲的喊叫聲。奶奶如果聽到了，肯定會應柴菲的。柴菲喊了半天，還是沒有聽到奶奶的聲音。

“菲菲，下來，到我這里。”是多娘在叫柴菲。柴菲連忙順著小路跑下去。

“多娘，我奶奶呢？”柴菲氣喘吁吁地問。

“菲菲，你先坐下來。你奶奶和你媽媽他們都去醫院了。”多娘給柴菲倒了一杯水。

“去醫院干嘛，誰生病了？”柴菲早上出來時，沒聽說他們生病啊。

“你爸爸摔傷了，他們送鄉里衛生院了。晚一點，應該就會回來的。你就在柴菲這里吃晚飯吧！”多娘應該是早就做了準備，給柴菲盛好了飯。多娘做的菜很好吃，有炒雞蛋，茄子也燒得比奶奶做的好吃。

“多娘，我爸爸怎么摔去的？嚴重嗎？”

“我不知道啊，你媽媽跑來叫大光他們去山上抬下來的，說是踩空了，從巖石上摔下來的。應該沒事的，你好好在我這里，等下他們就回來了。”多娘去洗碗。柴菲坐在柜臺前看電視，這是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也是村里最早的一臺。電視只有一個臺，還不清楚，滿是雪花點。村里陸續的有人過來，一起看電視。

“菲菲，你媽媽還沒回來嗎？“菲菲，你爸爸摔的嚴重嗎？”

他們明明知道柴菲媽媽還沒回來，明明知道柴菲不知道柴菲爸爸摔的情況，還不斷地問柴菲。柴菲低頭不吭。

“聽說那個石頭很高，摔下來肯定很嚴重。”

“聽說她媽媽哭著跑來叫人的。”鄰居們輕聲議論著。

那天晚上很晚，爺爺奶奶帶著弟弟回來了，和村里的幾位大伯。柴菲隨著他們回家。陡俏的山路上，柴菲默默地跟著后面，不敢吭聲，不敢問。弟弟已經睡著在爺爺肩膀上。

“菲菲，今天你睡爸媽床上吧，弟弟和我們睡。”奶奶把弟弟放在床上。

“奶奶，我爸爸怎樣了？他們為什么沒回來？”柴菲終于忍不住。他們從來不把柴菲當個大人，但其實柴菲已經很懂事了，柴菲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你爸爸去鎮里醫院了，人醒過來了，腿摔斷了，媽媽陪去了。”奶奶這下子把柴菲當大人了。“你快去睡吧！”

柴菲睡到了爸媽的房間。3年多了，柴菲第一次可以睡在這個床上。可惜只有柴菲一個人，爸媽都不在身邊。爸爸的腿斷了，會長好嗎？他會成為一個瘸子嗎？他還會干活嗎？他還會砍柴賣錢嗎？柴菲似乎真的長大了。柴菲翻來翻去睡不著，柴菲起來，想去拉個小便。走到奶奶房間門口，聽見里面奶奶和爺爺在說話。

“還好啊還好啊，命是保住了。”這是爺爺在說話。

“老佛保佑！柴菲明天要去樟樹底去燒一下。”奶奶相信老佛，經常去村頭的大樟樹底下去燒紙，邊上有個小廟，常常供著香。

“明天哪有時間燒香？要去把錢湊起來，我們沒有錢，秀英說衣柜里有個存折，明天去鄉信用社把錢取出來，再去借點，再送到鎮里去。”爺爺說完，便要起身，應該是要去找存折了。柴菲連忙往廚房走去小便，那里放著尿桶。

第二天，爺爺奶奶去哪里借的錢，柴菲不得而知。但柴菲知道，家里爸爸媽媽辛苦存的錢，都沒了，還欠了很多錢。柴菲有點擔心，柴菲的學費呢？下個學期，柴菲會和芬芬一樣嗎？欠著吳老師的學費，多難為情啊。

爸爸媽媽過了半個月才回家，爸爸的腿上栓著石膏，從腳一直裹到大腿。胸口夾著木板。媽媽說，爸爸的腿是粉碎性骨折，開了刀放了鋼筋，胸口的骨頭斷開了，不能做手術，只能讓它慢慢地恢復，可能要休息三個月，而且以后也不能干重活了。柴菲不知道什么是重活，但砍柴、背柴子，這些肯定是重活。

從那以后，媽媽的臉上，便長滿了烏云。她更辛苦了。只要天不下雨，她每天都上山砍柴，背著一捆捆柴子下山、拖著柴子去賣。爺爺也更勤快了，每天早出晚歸，種田、種番薯、種菜。奶奶也總是愁眉苦臉，喂豬時罵豬長得太慢，喂雞時罵雞不下蛋，弟弟弄臟了衣服，便嫌棄說又弄臟了不知道小心點。

柴菲每天小心翼翼地，放學了，便拎著藍子去采豬草。去田壟里、菜地里，挑嫩嫩的豬愛吃的草，滿滿一藍，到河邊洗干凈，濕濕地拎回家。藍子太重，便把藍子靠在身上，到家里，全身的衣服便濕透了。晚飯后，奶奶收拾完桌子，便抓緊寫作業。

那以后，柴菲更加喜歡上學了。教室里，干干凈凈，沒有豬叫、沒有雞糞，沒有奶奶的罵聲，沒有弟弟的哭聲。柴菲開始擔心，下個學期，柴菲的學費能不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