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子從床上坐起,淡淡的檀香散在空氣中,正對著的窗子外亮堂堂的,晨光熹微,透過白花花的窗紙平靜撒在被子上。
被子是略微陳舊的淺灰色,里面塞著棉花,壓在腿上有些沉。床是木制的,她一動,便吱吱響起來。
“醒了?”坐在床邊的少年看向她,笑著問。
李木子沒有回答,他便將手里一碗清水遞過去,白瓷碗上殘留著他的溫度,他似乎等很久了。
“剛醒來,喝碗水潤潤喉嚨”
他淺笑著,有些期待地盯著李木子。
李木子呆呆地,看著碗里的清水隨著她手指的顫抖一陣陣晃動。
水很干凈,看上去不含一點雜質(zhì)。
她一點點喝下碗中的水,渴覺這時候才慢慢升上來。
水很快喝盡,只剩個空空的白碗,她低著頭不說話。碗四壁圓滑,底部平坦,她默默瞧著自己的瓷白色倒影,思索著什么。
“你怎么了,沒事吧?怎么不說話?”
床板嘎吱一響,少年挪到她的身邊。
“我……”李木子望向他,頓了頓,放緩語氣問,“這是哪里?”
“山上的小廟里,我住的地方”少年看著她回答。
“你住在這里?”
“當(dāng)然”
李木子沉思片刻,又問:“那個,你叫什么來著?”
少年挑眉,有些失望的神色,向李木子那邊湊了湊說:“你跟蹤我這么久,居然還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之前是做過自我介紹的。”
“對不起,我當(dāng)時好像睡著了沒聽清”李木子往后縮了縮,尷尬笑笑。
“白陌塵,我的名字。”
少年退回原來的位置。
李木子這時注意到他的頭發(fā)不知什么時候變長了,甚至盤成發(fā)髻,白襯衫也變成了一身霜白道袍,如一席清冷月光拂了滿身,隨著端坐的姿勢壓出細(xì)微的褶子。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李木子用手撐著床,挺了挺身子問道。
“你想知道嗎?”白陌塵聲音嚴(yán)肅起來。
“不想知道的話,我就不問了”
李木子心里浮起一種預(yù)感,她隱隱約約能覺察出些什么。
“大明,正統(tǒng)十三年”白陌塵道。
“真的?”李木子不可思議,“現(xiàn)在真的是明朝?”
“我為什么騙你”他笑著站起身,抹平衣服的褶子,來到房間內(nèi)的一張木案前,打開香爐蓋,邊點香邊說:
“用你的說法,這應(yīng)該叫穿越吧,記不記得之前天空上的漩渦,你就是靠那個穿過來的。”
李木子看著他:“這居然是真的,世界上真有時空穿越,我之前的物理是不是白學(xué)了,那,那些法術(shù)玄學(xué)奇門遁甲也可能是真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白陌塵將香爐蓋上,晨光下,木縫中飄出裊裊白煙。
李木子把瓷碗放在旁邊的床頭柜上,敲了敲腦袋,她和此人應(yīng)該無冤無仇,而且這房間的每一處角落都古色古香,沒有任何現(xiàn)代設(shè)施,幾乎可以證實白陌塵所言非虛。
“穿越?”
她自言自語地看著手指。
明朝,距離她所長大的時代已經(jīng)有好幾百年了。這里沒有網(wǎng),沒有手機(jī),沒有電腦平板,沒有一切電子產(chǎn)品,反倒添上各種封建壓迫,毫無人權(quán)可言。
在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一個白陌塵,沒有一個認(rèn)識的人,把她這么扔在這,不就是讓她白白送死嗎。
她才十七歲,大好年華,人生剛冒出頭。父母還在家里等她吃飯,趙悠還在等她出去玩,還有無數(shù)她認(rèn)識的家人朋友,她喜愛的玩具物件,一切的一切都在離她遠(yuǎn)去。
李木子忽然什么都不想說了,把腿曲起來,埋下頭,淺灰的被子變得像水墨畫一般,一大片的暈染。
她沒有落淚,只是眼睛噙滿水,面前的事物模模糊糊的。
又是嘎吱一聲,白陌塵坐到她身邊。
“你哭了嗎?”他湊近她問,“為什么要哭?”
李木子一驚,抬起頭,捂住眼睛,她有些氣憤,懷疑白陌塵是故意諷刺自己,于是自顧自沒有回答。
白陌塵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便伸出手想要碰碰李木子的臉。
李木子感受到指腹輕微的觸感在臉上劃過,她猛然抬起頭:
“你,你要干什么?!”
白陌塵只是用手為她拭去一抹淚,他的眸子清亮,乍一看深情款款,細(xì)看卻是無喜無悲。
“你真的哭了”
他摸著李木子發(fā)燙的臉頰,自言自語地說。
“你,你先把手拿開!”李木子已經(jīng)冷靜不少,她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會自來熟,把他的輕輕推開。
她不能自暴自棄,必須冷靜下來,現(xiàn)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想辦法回去,而她唯一都線索只有白陌塵。
“陌塵,”她聲音軟下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好歹算半個交情。”她搓搓手,極力討好笑著說,“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回到現(xiàn)代?”
白陌塵被她推開后顯然不甚在意,散漫地摸著床頭柜上的白瓷碗說:“當(dāng)然有,不過不是我有,而是我知道誰有”
“那人是誰?我們可以找他嗎?”李木子不敢放過他每一句話。
“你想找我?guī)湍悖俊卑啄皦m敲著碗,笑著問她。
李木子點點頭,看著白陌塵不說話。
“當(dāng)然可以”白陌塵說得大為爽快。
“你要是想,我肯定幫你,不過……”他打了個響指,向李木子攤開手心,“你可是要給報酬的。”
“報酬?我現(xiàn)在沒有,但是你要是能讓我回去,我就能給你。你要多少,只要不過分,我肯定滿足”
“誰說要錢了,這事兒可不是錢能了清的”
“不要錢?”李木子想到了某些怪異的要求,“那你要什么?我現(xiàn)在可以說一無所有”
白陌塵停止敲碗的手,說道:“看出來了,你現(xiàn)在連被子都是我的”
李木子捏住被角的手下意識地松了松。
“我可以給你洗!”
“算了,”白陌塵擺擺手,牙白寬袖拂到被子上,“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什么報酬,等想好了再跟你說。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過分,你穿到這里有我一部分責(zé)任,我不強人所難”
白陌塵說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晨光已經(jīng)可以撒在他身上,他發(fā)髻盤得利落,身量頎長,落下的影子在屋里照不出全身。
“你餓不餓?”他冷不丁一問,走到香爐前,澆滅已經(jīng)燃盡一半的香。
“還好,還好”
或許是剛醒來的緣故,李木子對一些感覺不是特別敏感。
“怎么可能?!你都昏迷一天多了,我甚至懷疑你是餓暈過去的。”
“或許是的吧,”李木子尷尬笑笑,她就算餓了能怎么辦。
“現(xiàn)在時候早,鎮(zhèn)上的早市還沒有下,去轉(zhuǎn)轉(zhuǎn)怎么樣?”白陌塵看著她,眼睛亮亮的,他居然在征求她的意見。
“你要是想去當(dāng)然可以,只是我這一身能去嗎?”李木子低頭看著自己的現(xiàn)代衣服,有些猶豫。
“怎么可能讓你穿這件”
白陌塵玩笑似地說,他每次說話總給人似笑非笑的戲謔感。
他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桌子上拿下一套疊好的藕色直裰,抖落開給李木子看,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都模樣。
他接著說:“今天清明,天尚涼,再套一件氅衣”
隨后又翻出一件?色氅衣,質(zhì)地柔軟似紗。
李木子感覺自己像個布娃娃,任他擺弄。
她雖然對明制漢服不了解,但或多或少知道些細(xì)枝末節(jié)。
“等等,你給我的這些都是男裝吧”
“不是男裝是什么,現(xiàn)在只能勞煩你女扮男裝了”白陌塵將衣服放在床邊,“如今這世道,當(dāng)個女人出門多有不便,況且咱們還要尋人”
“尋人?尋什么人?”
白陌塵又是一笑:“你眨眼就忘,不找人你怎么回去”
李木子想起他之前的話。
李木子撩開被子,把腿搭在床邊,地上除了她原本的鞋,還有另一雙布鞋。
她看看那衣服又看看自己,最后抬頭看向白陌塵道:“這樣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
“只要你不說,我不會讓別人發(fā)現(xiàn)”
“那……內(nèi)個……”李木子低著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提這個問題。
“你沒事吧?臉怎么紅了?”白陌塵坐到她身邊問。
他倒像是第一次見人臉紅似的,靠在一邊,好奇和不解地看著李木子。
李木子沒好意思看他,用手指了指胸前問:“就是,你有沒有可以束胸的?”
白陌塵愣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幫別人女扮男裝,壓根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單純地以為只要穿件衣服就行了。
他默默走到床邊的柜子前,從里面翻出一條極長的白色發(fā)帶,問:
“這個行不行?”
李木子這時候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奪過發(fā)帶,點頭道:“行行行,這個就夠了”
她實在不想和白陌塵多討論這個問題。
白陌塵很高,李木子需要微微抬頭才能看他。
他瞧見李木子盯著他看,不明所以地回看向她,下意識笑了笑,李木子卻忽然低下頭。
這人是怎么回事啊,李木子心里嘀咕,她本來是看一眼他再看一眼門,意思是讓他出去等等,難不成他還要在這里看著她換衣服?!
最終,李木子伸出手將白陌塵推到門邊道:“陌塵,男女授受不親,你出去等等好不好?”
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好卑微!連這種事都要看別人臉色了。
白陌塵沒有說話,自己打開門出去了,他感覺就算現(xiàn)在解釋什么可能都解釋不清自己完全忽視了李木子要脫下衣服才能再換上,而自己居然一直在旁邊等著她換的這么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