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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天君(上)

馬車滾過坑洼不平的石板路,轔轔車聲消融在籠罩于玫紅色日出的晨間寂靜中。展藍趴在轎廂內,阿邈輕捷地趕著車。陳平以性命為代價劃破了深藏于湖底密室的捕仙網,自整夏天的瘴癘所萃汲的天君之力涌泄。申傲雪急搶上前補救,溫而厲與云吞煙從旁,強以三相心經控扼四溢橫流的天君之力。楚不萍和杜聲明在陳平身上連補數劍,衛護申傲雪兩側。阿邈趁著湖底密室正亂,無人留意昏暗的甬道另一頭,趕忙抱著展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石階,逃回地面。那兩只小舟仍停在湖心島邊。他們踏過湖周遍地晾了一夜的血,穿過壓抑著驚惶不安的病房,溜進和塵醫館后院。后院里停滿了馬車。阿邈拉過一輛接送患者的輕型馬車,解下馬廄里一匹馬,載著展藍自醫館后門逃出。

展藍只有余力囑咐阿邈道:“去聰明院……”

“我知道那里。”阿邈簡短地應下。

到得聰明院的京城分部,郭嘉開了門,見展藍如此重傷,大為驚愕。他將阿邈引至院內的醫寮,正想吩咐手下人,展藍掙扎著低聲道:“你……親自……其余人……不必特意告知。”

“我明白。”郭嘉頓首。他看向阿邈:“你是?”

“我叫阿邈,是藥王集的藥師,時疫爆發后征召來了京城,在和塵醫館做事。”阿邈道,“我也通一些醫術,他的傷,我能治。”

“你……?”郭嘉猶疑。

“他……可以信任……”展藍躺臥榻上,斷續道。

“我明白。那好,阿邈藥師,那頭是常用藥材和藥品,你盡量取用便是。其余所需一應藥石,請盡管告知我,我即刻去準備來。”郭嘉也不含糊,展藍既已有命,他便立刻同阿邈忙活起來。阿邈煮上了麻藥。刀剪鑷鉗腸線等物,郭嘉也很快備齊。

“郭嘉,你待會兒……去小院……豐上卿,立秋前一天……我回去。務必等我。”展藍勉力吩咐道。

“是。”郭嘉鄭重地應道。麻藥煮好了,鎮痛的藥物也撿齊了,阿邈輕輕一聲“得罪”,將麻藥遞到了展藍嘴邊。展藍舔了舔細瓷的碗邊,卻終究沒有了力氣,去仰頭飲下這一碗深紅褐的藥湯。郭嘉擔憂地蹙眉,阿邈小心地將藥湯一點點灌入展藍口中。

救治進行得非常順利。阿邈縫好傷口上最后一道線。展藍還沒有醒來,但血壓與呼吸漸漸恢復了平常。郭嘉墊著染滿鮮血的紗布,捏起盛在瓷盤里從展藍肺部取出的箭鏃,端詳著,盯住了青銅鑄的箭頭上一個陰刻的“雪”字。他眉頭猛地一跳:“這是……申傲雪?”

“那位顯諭教的大主教?”阿邈埋著頭,正做善后的清潔整理,“郭嘉先生,方才他說要您去什么小院?”

“既然您這邊不需要我了,那我告退了。”郭嘉一把攥緊手中的箭頭,扭身快步離去。

一年以前,申傲雪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殺了陳掌門。如今又是他,陰毒偷襲,險些也要了展上卿的性命。一想到又要去小院,去見這該死的申傲雪的親弟弟,裝作風平浪靜,裝作仍敬他是執柏門曾經的上卿,裝作他們不存芥蒂地合作,郭嘉便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絲怨憤。他當然不會愚頑到把一切都怪罪到豐至瑤身上,但誰能否認,若沒有豐至瑤,陳掌門就不會死,展上卿不必走到今天這一步,執柏門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堆滿藥柜的醫寮里,陰涼而又濕悶。室內的靜謐如塵埃般融融飄散,只有阿邈收起一件件金屬器具時嚶嚀的輕碰聲,以及展藍沉重卻虛軟的呼吸聲,游絲般在四壁間回蕩。展藍蘇醒過來時,已是黃昏。阿邈坐在榻前圓凳上,一直守著他,以免有突發的急癥癥候。他聽見展藍醒轉來,頭也不回地道:“郭嘉先生方才來過了。他說:‘我已將展上卿原話轉告豐上卿。但豐上卿看起來并不痛快,還質問我展上卿為何不親自過去。我只說聰明院里有些瑣事,展上卿一時走不開,至于張良之危急,展上卿已解決,請豐上卿勿掛記此事了。煩請阿邈藥師將我的回話帶到給展上卿。’說完他就走了。”

展藍費力地喘著氣,聽阿邈一板一眼地復述完,點了點頭。阿邈起身,不多時端回一碗坐在砂鍋里保溫的藥湯。

“這是鎮痛消炎的藥物,請展上卿服用。”阿邈道。

展藍卻努力半睜開雙眼,觀察阿邈許久,輕聲問道:“阿邈藥師,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他?”

“你知道,我是說,他。”傷口雖已縫合,但麻藥漸漸過勁,展藍因連綿的劇痛而渾身惡寒,不大耐煩地道,“昨夜……是昨夜吧……在和塵醫館,你和他在一塊兒。”

“哦,他呀。”

“你知道他是誰。”

阿邈握著勺子攪兩下手中端著的藥湯,沒有回答。

展藍短促地笑一下:“所以你知道。”他半抽搐地大喘兩口氣,又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藥王集上的一個小小藥師,曾與張良先生有過一面之緣。昨夜在和塵醫館,碰巧撞上。我不忍見他被捕,引他逃脫,不幸又遭圍堵,便是您親眼所見了。”

“只是這樣?”展藍顯然并不信服。他盯著阿邈,良久,又終是自覺無心也無力糾纏在這種問題上,虛弱地偏過腦袋,躺作一個將傷口壓得更輕一些的姿勢。

阿邈將一匙藥湯遞給展藍,展藍搖搖頭,示意不必。阿邈忽道:“方才聽郭嘉先生的口氣,似乎那位豐上卿其實并不樂意乖乖等您三天后回去找他的。”

展藍乜向阿邈:“你在為我們擔心?”

“您是我的病人。我不認為三天后您便能夠恢復行動自如。在痊愈之前,您都不應離開聰明院。”阿邈嚴肅地說道,“因此,我想提醒您不要為此憂心,那位您急著要找的人反正都不會在等您。”

展藍噗嗤苦笑一聲。他有些滑稽似的看著阿邈,仿佛阿邈講了什么大蠢話:“憂心?由他去吧。”他蒙受著傷痛與哀慟的眼神從半垂的眼皮下滑過:“我不會為我無能為力的事情憂心。”

“那么您還在憂慮什么呢?您的眼里滿是深不見底的憂思,我能看到您的心就像溺水了一樣沉重。”

阿邈側著身子,將盡的夕陽從背面模模糊糊地斜照。他手中仍舉著藥碗,搭在膝上,輕柔地說道:“我可以為您煎一副鎮靜安神的良藥。”

“拉倒吧。阿邈藥師,煩你請郭嘉來,我有事吩咐他。”

“展上卿,您現在不宜勞心動慮。”

“叫他來。”

阿邈放下藥碗,擱在展藍床頭。他起身向寮外走去,手搭向門邊:“好吧。不過,展上卿,您既已明知幽冥魔王的降臨不可逆轉,又何以再為這些而憂勞呢?”

“盡人事,方知天命。等等,你……如何知道?”展藍畢竟剛從麻醉中醒來,又忍著傷痛,腦子慢了半拍,“是他同你說的?他如此信任你,連這些都告訴了你。”展藍想起來,他曾將自己所知的魔王一切都告訴了豐至瑤,而豐至瑤必是將轉告陳平的。

“他的確非常信任我。”阿邈溫和淡漠的臉上終于流露出一點哀傷。他緩緩拉開醫寮門扇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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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的噼里啪啦油滋聲音過后,四五下鍋鏟摩擦的鐵器刺耳刮劃聲,兩聲鏟子在瓷盤邊的輕敲,豐至瑤手中兩盤熱氣騰騰的炒青菜摔也似的墩到了桌上。蕭天明走下院內,只見豐至瑤滿面陰郁,恨恨地盯著空氣。

早先聰明院的郭嘉來傳話,蕭天明避在屋內,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只隱約聽見在談話的最后,豐至瑤語氣激動,似在質問。這會他見著豐至瑤這般壓抑著滿肚子怒火的神色,走去盛上兩碗飯,自顧坐在桌邊開吃。

豐至瑤拉過盛飯的小碗,腦子里卻又回響郭嘉的傳話。“務必等他。”等他?他已經回聰明院了,那為什么不親自來小院?還有陳平呢,陳平人去哪了?豐至瑤已經明白了大半。他看著面前盤中蔫巴巴的萵苣葉片,一陣反酸,全無胃口。

陳平恐怕已殉難。展藍如果沒死,也一定出了事。豐至瑤咧嘴一笑,不覺間滾下一滴淚珠。陳平一門心思只想與申傲雪同歸于盡,他的計劃里根本就沒有連他豐至瑤在內的其他任何人。展藍則一味絞盡腦汁地布局籌謀,今又惱他豐至瑤不顧大局,交出了獨門毒藥藥方,暴露了他們的計劃。他們都拒絕讓他參與進來。大約他們都想讓他活下來、走下去,可如今他們或死或傷,全都落敗離場。陳平,展藍,這一回我必得自作主張,由不得你們了。

復仇的熱望翻涌起來。豐至瑤扒兩口飯。他說不清自己是想要向誰復仇,是向喪心病狂的申傲雪,還是向不公正的命運。既然他已經攤上了,他拼盡全力也無處可逃,那他完全有資格自己選擇一個退場的方式。

他仿佛又能聽見展藍訓斥他任性妄為。任性,他認了。妄為?他不認。如果他是肆意妄為,那么陳平和展藍所做的一切又何嘗不是。展藍,你聰明一世,其實愚蠢。人們永遠只會看你下場之成敗,來評定你的所作所為。而如今,你失敗了。你瞧那申傲雪邪惡殘忍,顯諭教犯下過多少傷天害理、罪不容誅之事,光他豐至瑤親身見證的,便有符家之滅族、云蒼府與始明縣之混戰、挑起南國之戰爭、散播京城之疾疫。若是他們覆滅了,自是咎由自取,可若他們一旦大祭儀成功,過往的一切便都是他們不拘小節的豐功偉績。

他回想起在他矛盾地思索是否應該交出藥方治病救人時,是陳平,就坐在此時蕭天明所坐的位子,堅定地支持了他。他本害怕,如果交出藥方、暴露了計劃,這份對他來說是唯一底牌的計劃,導致刺殺申傲雪失敗,那他將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可他又害怕,即便成功刺殺了申傲雪,捂住這份藥方終是對無數無辜的病患見死不救。陳平卻對他道:“你害怕選錯?成敗既不由人,那么對錯也問天去。你怕什么。”

這樣的話竟會從陳平口中講出,他瞪起迷惘交織的兩眼,訝異地望著陳平。今時今日,他的毒藥藥方已暴露,他失去了陳平和展藍,可是他卻前所未有的心無掛礙。他看向正埋頭假裝專心吃飯的蕭天明:“蕭大夫,展上卿派人來說他會在立秋頭天來小院。你那時跟他一起回聰明院吧。他會保護你的。”

蕭天明立馬抬起頭來:“豐上卿,你這是何意?”

“你見到他時,煩你轉告他,‘對不起’。”

“轉告?你不是說展上卿交代過你不能離開小院,至少要等到他回來嗎。”

“那就是他的事了。”

豐至瑤草草塞幾口青菜,就著都快涼掉的米飯咽下,也不知肚子填飽沒有,端起空碗就要起身離座。蕭天明也跟著唰地起身,攔住他道:“我們的籌謀如今都已暴露,你難道不知道你對申傲雪幾無勝算,此去就是送死嗎?”

“當初我要你交出藥方,你不也照做。現在反來怪罪我了?”

“我沒有半點怪罪豐上卿之意。我只是想請你一定三思而行。”蕭天明也有些激動起來,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語速,“展上卿手握聰明院,比我們更能看清全局,他既令你按兵不動,自有他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他一向三思而行,可最終不屢屢遭遇顯諭教道高一籌,終是落得敗局。”

“可倘若他不必屢屢孤軍奮戰,又何嘗會功虧一簣。顯諭教組織得何等嚴密,我們這些正派中人,若再是這等各自為戰,又如何能敵得過?豐上卿,展上卿需要你。我只恨我空有一身醫術,半點武功不通。若我是你,我定不能夠讓我們正派的力量白白瓦解在顯諭教面前!”

“那是‘你們’正派!”豐至瑤厲聲斷喝,“過去我為陳平出生入死,結果是怎樣?是我幾乎害死了陳平!”他一把將手中碗筷拋向小院一角,碗筷劃出老長一道弧線,穩穩坐定在院子角落的水槽中間。他低聲、緩慢而憤恨地說道:“展藍肩負聰明院卻屢屢孤軍奮戰,那是執柏門的問題,是你們正派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蕭大夫,你說我不三思,可你口口聲聲大談正邪對抗的格局,腦子其實比我更糊涂。你心里在乎的也左不過是你當年那點叫不上號的可憐悲情罷。”

豐至瑤刻薄的話語直刺中蕭天明最怯于承認的一點私心。捫心自問,他嫉恨顯諭教,究竟是鄙夷他們的手腕多一點,還是恨任羽微把他趕出了自己親手創辦的仁瀟醫館多一點呢。他一手扶住椅背,半天抖出一句道:“豐上卿,我,我可從沒拿你當過邪門外道的人物。看來竟始終是我錯了。”

“所以等展上卿回來后,你乖乖地跟他回聰明院去吧。”

豐至瑤生硬地扔下話來,二人一夜無語。第二天天剛擦亮,豐至瑤便戴上展藍贈他的那柄軟劍獨自出了小院。他沒有與蕭天明告別,蕭天明也躲在房內不肯出來。難道沒了毒藥,他就一定殺不了申傲雪嗎?那倒也未必。豐至瑤心中冷笑。我們兄弟二人,終究是迎來這一天了。

他的背影朝向禳行大祭儀的明堂方向,消失在破落的小巷盡頭。一片破瓦的屋頂上,一個灰衣人影望著他走遠,悄然起身。人影如一只靈巧的水鳥,掠過京城民房的青灰色海洋,撲棱撲棱翅膀,扎入北城碧柳朱樓的深宅大院里面。一間三面垂掛煙青色紗簾的清涼大廳里,水鳥終于停下,向廳上的衛凌難與申傲雪復命道:“稟告大主教、無限圣裁大人,亞圣果真奔大祭儀來了。”

“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倒不需我另使別的手段來激了。你下去吧。”

見手下退出大廳后,申傲雪方轉回陰郁的神色,向衛凌難道:“捕仙網雖補好了,但原本的‘瘴氣’積聚便不足夠,又泄去大半。三天之內,可能聚齊?”

“溫而厲與云吞煙二人已加足三相心經的周轉,不舍晝夜,煉化‘瘴氣’。和塵醫館也已終止使用那份新的藥方。考慮到當前染疫患者的基數,我確信三天之內我們可以重新聚齊所需‘瘴氣’。”

“仁瀟醫館呢?”

“任羽微拒絕停用那份藥方。”

申傲雪皺眉。衛凌難道:“不過眼下除去收治患者最多的和塵醫館,無界還命京城其他醫館也都停用了那份藥方。無極那邊,又派人向京城剩下的幾處水井里也投了毒,那幾片的居民現已都送到和塵醫館去了。我細數了三遍,確信三天內我們足以聚齊。”

“那就好。現在京城幾成鬼城,直隸要員和京郊鶴壁派都極不安生。若非現下還有立秋的大祭儀威懾,他們恐怕早就大鬧進了皇城。立秋當日,絕不能出半點差池。成了,我們位極人世。敗了,我們多年的心血便將毀于一旦。”申傲雪面無表情地說道。

“天君有靈,自會垂青。”衛凌難側身,對著虛空一揖。抬起身后,他問申傲雪道:“當日殺入湖心地宮那人真是陳平?他的尸身你如何處理了?”

“交給無界,混入了和塵醫館的無名死者里。之后他們醫館會一并處理。”

“究竟是誰給他解了昔年的毒,你可有頭緒?”

“只得待立秋事成之后,再行細細查考。”申傲雪冷冷道,“我并不疑心無界,他手中有多少毒素我們時刻都盯著的,而況他并無靈藥,制不成解藥。”

“我只恐怕……”

申傲雪和衛凌難對視了一眼。申傲雪冷笑一聲:“天君自有定奪。”

雨露吉祥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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