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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仲夏之歌

第七章當年(二)

(一)

初一上學期,語文121分,數學139分,英語122分;下學期語文119分,數學127分,英語121分。

初二上學期,語文117分,數學128分,英語123分,物理81分;下學期語文120分,數學125分,英語113分,物理79分。

初三上學期,語文109分,數學119分,英語119分,物理51分,化學74分,政治39分,歷史35分;下學期語文118分,數學129分,英語102分,物理57分,化學74分,政治34分,歷史41分。

(二)

漸沉的落日倒在眼前,一抹抹的橙紅與絳紫交熾暈染了半邊天。被鐵柵欄圍了一圈的教學樓背著光,淺赭色的膩子上已然灰黑,像極了山體上裸露的巖塊。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沉甸甸的,仁蜀中學與如畫的夕陽在一起,相得益彰,莊嚴而肅穆。與這塊地區的荒蕪不同。相比之下,仁蜀仿佛一座恢宏的古堡。

索爾仰頭找好角度,確認畫面中囊括夕陽與整個仁蜀西門的風景后按了拍攝鍵。她查看相冊,然后把手機還給媽媽。索爾和索母站在圍墻外的人行道上看著這棟建筑。

剛剛搬遷完。一下把三年要用的東西搬到這里學區房還是很累的。老車停在一邊。此時的太陽已經不那么毒辣了,但還是有些熱。

索母把手機收進包里,目光所及,盡是高校的氣派。

緘默過后,索母說:“這個就是仁蜀中學。考進來了。”突然間話鋒一轉,“我交代給你的古詩還有單詞背好了嗎?”

索爾回答:“背好了。”

索母臉上露出滿意表情:“仁蜀的水平不比你小學。這里可是江州最頂尖的初中,我們不努力是不行的。課文什么的,我們提前背,課程我們也提前學。”

索爾忙不迭點頭。

“仁蜀的環境能培養出來數不勝數的高等學生。你要好好珍惜這里的教學資源。目標高中是江州一中。”

直射的太陽光線有些刺眼。索爾靜靜地聽媽媽講話,眺望不遠方圍欄內的景象。細小的塵埃飛舞。她瞇起眼睛。

索母覺察到索爾欲言又止的樣子。“你還有什么想說的?”猜到女兒大概會問什么,“來的只有幾個跟你一樣考進來的同學。張明皓跟你都不是同一個校區。而且人家早上就參觀過了。但是這里的同學會比他更加強勁。”

索爾松了一口氣,笑笑,但是沒說話。

天色漸暗。在校門外轉一圈之后索爾和媽媽便回了學區房。

晚上寫完作業已經是十一點多。仁蜀的夜景很美。闌珊下,周邊諸房屋的輪廓朦朧。

路燈佇倚,細細地亮著微光,燈暈環環。索爾收拾好書包,躺在床上活動了一下手腕。她欣賞著窗外重巒疊嶂的風景。月光如水,透過窗戶照進來。她瞪大了眼睛,覺得眼前的這一切無比新奇。

(三)

第一天就挨罵了。

晚自習的時候,語文老師進了教室,手上拿著幾個本子,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索爾注意到這一點,但沒當回事,仍舊在低頭寫作業。

語文老師已經在報作業本上的名字了。索爾低著頭。中年男子的怒斥聲嚇得她不敢抬眼。她心驚膽顫地聽了幾句,加上那些報到名字的同學和作業本子。索爾猜了一下,這些人應該是作業哪些地方沒達到要求的,交上去是糾正什么問題。想想昨天晚上熬到十一點多才寫完的作文和預習作業,索爾臉色蒼白。她當然樂意被指出問題,并接受老師提出的指教。

但看著那位大漢頗嚇人的樣子,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索爾還是有些畏懼。那人仿佛不是老師,而是從閻羅殿里殺出來的打手。怕什么呢?她索爾的作業可是的的確確認真寫的。一沒抄二沒漏,半點不落,中指和食指關節都有點變形了。充其量寫到最后筆有點漏油導致結尾一行字看上去有點潦草,但應該沒到很嚴重的地步。

這么想著,子彈正中眉心。粗的嗓子陡然拔高幾度:“路易遙!”有的知道索爾名字的同學目光朝她瞟來。

害怕之余,索爾還是覺得莫名其妙。索爾趕緊從凳子上走上去。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子彈開吼了。

老師把空白的本子舉了擺兩下:“路易遙是膽子最大的那個。一個字都沒寫,就交了個空本子。”

索爾腦子“嗡”地炸開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眥欲裂。撐起的眼皮折射出驚恐。“怎么會!?我明明寫了的!”索爾分外地局促不安。她結結巴巴的想為自己解釋。事實上,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老師的厭惡與火氣更甚:“你說你寫了。那么有誰能為此作出證明?至少現在你沒有證據說你真的寫過作業了;就算寫了吧,我沒看到,這就是我說你沒寫作業的證據。”

現在的語文老師雖然年紀挺大的,但體型實在壯碩,應該是北方人。聽他的吼罵,下巴上沒刮干凈的胡茬子也在動。索爾只覺得耳膜要震碎了。她急得想哭。她清楚地記得作業真的寫了并且交了。初中的第一份作業,索爾為了好好寫,甚至每一個標點都描得珠圓玉潤。

昨晚寫字寫得右手發酸仿佛只是一場夢。

認真寫的作業憑空消失了。索爾急得險些哭下來。

語文老師的下巴還在動。索爾注意到,他的胡渣子不僅沒刮干凈,刮得還不均勻,看上去十分難受。索爾站在講臺邊上,心急如焚。可是她現在還不便多訴苦。她全心全意地在想作業到底哪去了。

現在的這個本子是空白的,只有封面上有“路易遙”這一署名。

叫罵聲還在繼續。

“等一下,”索爾突然說,“我這一組收我作業的組長應該知道我寫的作業。”

突然被提到的那個同學懵了。但他表示他記得他看見過索爾的作業。

語文老師一聽,暫且熄了火。他帶著索爾和組長去找索爾的作業。

(四)

索爾和組長進了辦公室。語文老師在辦公座位上坐下。正準備問話的時候,組長眼尖看見角落的教案底下壓著一個本子。

組長悄悄朝索爾使個眼色:“這跟你的字挺像的。”

“我也看見了。”索爾說。

語文老師瞅著兩個人。兩個人都沒敢動彈。辦公室里沉默了一會兒,老師順他倆的目光看去。

作業本上清楚地寫著“路易遙”。翻開里面一看,作業一項不少地排在紙上,足足四頁。字說不上好看,但是工整。

三人尷尬地六目對視。

良久,組長小心解釋道:“老師,我收作業的時候好像不小心多拿了一本——之前那本是路易遙的草稿本。我順手就連著她的作業一起收上來了。”

語文老師有些頭疼地點點頭,哪里還顧得上查索爾的作業,連著四個勾打完就把本子還給索爾了。

這個風波算過去了。按理說這只是索爾剛進初中時發生的一件小小的插曲。盡管索爾理解這不完全是老師的錯,但至此,她在看見語文老師時便無端地犯惡心。至于具體緣由,她也說不出來。

上課了。這節是語文課,索爾在位置上專心的摳她的指甲。

(五)

有關語文的事如上。接下來是數學和英語。

數學是從小就厭惡的,這更不必說。更令索爾苦惱的是,這位教數學的女士還是她的班主任。既然還擔任初一年級數學組組長,那么她的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老師是好老師。

但索爾是不是好學生是另一回事。偏偏這位女士脾氣也大。索爾時常膽戰心驚,尤其報午練,還有周練成績的時候。這其實不怪數學老師,畢竟索爾成績確實爛。滿分150的試卷只拿到不到130分,這對于任何一個初一學生來說,確實說不過去。挨批算是正常事了。

“路易遙!上來!”

今天的晚自習就是數學老師值班。這位數學老師有個習慣,就是在她值班的晚自習學生統一優先完成她的數學作業,并且一個一個的上講臺給她面批,有不會的題可以直接講。

這次作業比較多,老師也是個通人情的,只叫組長收上來給她堂批。

這種場面倘若放在以前,索爾肯定膽都嚇破了。但經過不到一周前某位教語文的老師的洗禮后,雖然還有點怕吧,但還好了,在她接受范圍以內。

索爾習慣性地從筆袋里拿支紅筆,徑直上講臺去了。

難怪數學老師火氣大。她作業寫得確實不行。索爾感到無措,但她能做的只是聽老師講解后再訂正而已。好在老師講完后,她基本都能懂。

這次基本還是低級錯誤。所謂低級錯誤,就是審題不清、計算失誤等雞毛蒜皮的失誤。其實索爾也想知道,為什么很多題她明明都能做對,卻會有這樣的失分點。

老師給她講完題以后,索爾二話不說,點點頭,蹲在老師旁邊訂正過后給老師再次批改。

與數學不同。真正的無力感在于英語。

如果說從前英語是索爾的拿手好戲,那么現在這門課的水平就僅限于比數學好一點,可真是一點優勢都發揮不出來了。關于這個索爾也想知道為什么。明明這些單詞和語法從暑假就開始學了,現在上課也認真聽了,每天該背的句型還有默寫內容也都背了,考試的時候她感覺題目也不難,怎么分數就淪落的平平無奇了呢?

再有就是老師。數學老師雖然脾氣大一點,但有問題她是真上。她能手把手地把錯了的題再教一遍,直到懂了為止。英語老師可能因為年輕,教學方式和數學老師這種老先生有點不同。她會根據你的某個方面來判定你值不值得教,把她惹煩了說不定還會找個理由把來問題的同學弄走。后來初二的時候,索爾就被弄走過幾次。

索爾有些不解,和媽媽說過這件事。之后再有問題去問,老師也愿意講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上課的時候總喜歡提起她上班還沒多久就被某個學生舉報的事。

“舉報她什么呢?有這時間舉報還不如把這精力用來再背兩個單詞。”索爾心想,然后便等待老師把她的不平事說完,又專心聽課了。

如是過了一個月。月考成績出來了。這個月過得很順利,只是這次成績不太理想。

索爾時常感到有點累,但換個角度想,就這次考試,憑什么別人能名列前茅,她索爾卻有點落寞的意味?

“這只是開始,等一個學期下來適應了就好了。”索爾安慰自己。

(六)

確實,只是一開始不太適應。初一兩學期的期末成績都還可以,但索爾對此并不感到很滿意。現在初二,據網上一些專家說,這是初中階段最重要的分水嶺,是彎道超車的好機會。

現在是飯點,班上的同學已經在享用午飯了。索爾沒去吃飯。她獨自坐在教室,奮筆疾書地在寫目前已經布置下的作業。

現在新增一門物理。關于這門課有兩個消息:壞消息,理科;好消息,不難,而且滿分只有一百。

索爾倒是還樂意上物理課。在此之前的暑假甚至于寒假,她已經在預習物理這門科了。目前書上的這些內容還挺有趣的。

新學期,新科目。語數英三科她也許沒發揮上優勢,但新增的物理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

所以現在,索爾便寄希望于物理能把之前的差距找補回來。自此之后的午飯點和晚飯點,索爾都用來寫作業或背書了,晚自習和到家的剩下時間放在這門同一起跑線的小科上。

教室里的鐘顯示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分。有一點人回教室了。安靜的教室瞬間起了波瀾。索爾的身體不自覺地往邊上縮縮。

索爾現在除了必要,已經不太愿意跟旁人說話了。當然旁人也不太喜歡搭理她。也難怪,誰會樂意和一個成績平平之人交流呢?凡此種種,不都是表現了她的無用嗎?

她又把自己往角落縮了縮,仿佛陰溝旮旯里的老鼠。可惜她的頭發都梳成了后腦勺的一截辮子,鬢邊除了幾縷碎發也沒有多余的劉海。校規也規定學生禁止披頭散發,不然她一定要散一部分頭發來遮擋自己的臉——這平庸無為的象征。

不多時,語文老師拿著午練試卷進來了。同學們也沒避著,嘻嘻哈哈地跟老師打招呼。

索爾輕輕合上筆記本,頭也沒抬一下。

“看來今天是語文午練。”她想。

有關語文老師,盡管現在還有一點心理陰影,但從而也能像其他學生一樣面對他了。好歹要在他手上聽三年的課。一些事情,索爾不想,也沒精力去計較。

老師打個招呼,關切地問道:“現在才五十分,你們都吃過午飯了嗎?”

幾個人嬉皮笑臉地點頭。“我吃了。”“我也是剛回來。”“今天食堂還有炒飯呢。”

教室里充滿快活的空氣。索爾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假裝在休息,企圖不加入他們的談笑。

老師似乎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了:“那邊的那個是路易遙嗎?”

突然被提起,索爾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會兒,索爾才抬頭,有些尷尬的把嘴角往上扯了扯,點點頭,算是把兩句問候一起回答過了。

同學們仿佛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一個個又七嘴八舌地爭相吵嘴。

“是的,那就是她。”“她是最早到的。”“啊,路易遙不是不去吃飯嗎?她經常不吃飯。”“她不去吃飯,當然最早到了。”“路易遙不去吃飯在這里干嘛。”

……

這下更尷尬了。索爾感到不知所措,好在同學對她的事也沒太大的討論興趣。幾句之后話題就從她身上轉移開了。

語文老師放下試卷就走了。幾個人依舊在打鬧;又陸陸續續地有人來了,歡愉更甚。

窗外的陽光灑落教室,金色的光暈下,細小的塵埃飄舞,落在喧囂的少年人們的眉宇間,不過有些青春的意味。教室里仿佛油畫一般,是揭衣欲渡的喧囂熱鬧。

索爾一聲不吭,把筆記本收回抽屜,等課代表發午練。

(七)

這天晚上回到學區房,索母接了一通來自班主任的電話。索爾趴在房間的門外聽了好久,勉強捋清了原委。好像就是成績的問題。

按照班主任的分析:語文英語還不錯,始終穩在中游,但還有提升空間,最好再往上提一提;數學成績有點掉下來了,但也還馬馬虎虎中下排名,盡量想辦法往上趕一趕,說不定還能回到以前的水平;但是物理……

“路易遙媽媽,我看路易遙在學校態度挺好的,學習很認真很努力。雖然客觀來說,成績是不怎么樣,但還是挺刻苦的,比我見過的絕大多數孩子都努力。初二了,有的科目難度上升,成績掉一點,還能理解。但是這個物理實在不應該。”

門外的索爾聽著班主任的話,抿了抿唇。

“現在物理只是開始,內容還是比較簡單的。這幾次考試成績下來,她才考八十幾分。班上的徐偉霆你知道吧?在我心里路易遙比他厲害很多。其他幾門科都是倒一,但是物理卻比路易遙瑤高了兩三分呢!”

索爾聽不下去了,從門上下來回到自己的房間。

索母嘆了口氣。

這一年多以來,媽媽的脾氣也讓磨平了。關于索爾的成績,早在一開始,作為家長,她時不時還發個脾氣跳個腳什么的,甚至氣得把女兒趕出家門。隨著后來,卻是從氣急敗壞到無可奈何了,連發火都沒力氣。這間小破屋子里,她每天就看著索爾忙活,語數外物門門不落,十一點半了還坐在書桌跟前。物質要求更是一點沒有。周末的時候天天往補習班跑,中途路過的商場、小吃攤、便利店什么的,索爾都不帶瞥一眼。看著索爾一天天消瘦下去,學習再怎么認真,成績卻仍舊如此。老實說,索母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電話掛斷索母打開索爾的房間門。

索爾手上正抓著紅筆,努力思考這道錯題老師在課上是怎么講的。聽見開門的聲音,她還在寫題,沒轉頭。

索母看著索爾,心里五味雜陳:“作業先停一下,有的事我問問你。”

索爾一臉平常地放下筆,轉過臉,掩去失魂落魄的情緒。

索母說:“我不是在怪你。媽媽知道你很努力,我每天看著你學習的。這些事都很苦,但你都堅持下來了,這些苦你都吃下去了。你很好。”

索爾微微低著頭,幾乎要哭下來。

“媽媽不怪你,你盡力就好。有的事,媽媽來想想辦法。”

索母關上房門。索爾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大腦中亂成一團。

學校的這些課,她索爾分明都聽得懂的;每次的考試還有作業,她也極盡認真地對待,一絲不茍。怎么最終結果總是這樣呢?

錯題寫不下去了。索爾覺著難受。但她沒哭,只干干地坐著,渾身無力,無所適從。

(八)

這些只是偶爾,大多數時候還是愜意的。

十月底的天氣不錯。蒼穹藍得澄澈,一碧如洗。太陽也不很毒辣,暖烘烘的,還有一圈一圈的光暈。萬里無云。

現在是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剛做完準備活動。有點熱。索爾抱著脫了的校服外套,淺灰色的衛衣露出來。索爾一個人坐在操場的角落里發呆,光線照在身上。她仰起頭看天。雖然她對光線還是不太適應,但今天的陽光,明媚得實在討喜。有風吹過,幾根碎發劃過她的臉,綠化帶上的樹歡快地抖動。

日光漸暗。索爾突然發現云好像黑了。

手上鮮艷的校服外套于此顯得格格不入。一滴水便從天而降。

好像下雨了。

愜意的時分已經過去。她雙手把外套展開,披到頭上擋雨。她追著紛亂的人群往教室跑去。瀝青路面上坑坑洼洼的,隨腳一踩,水花四起。

(十)

媽媽說的辦法,索爾也知道,無非就是像以前那樣再換補習班,并且是換價格更高的補習班。索爾心疼得不行。她心疼錢,也心疼為她花錢的爸媽。從小,爸媽就不屑于使用次品,現在卻在不停地投資她這個說是次品都是褒獎的爛貨。周末的時候,爸爸媽媽也提出過帶索爾出去買一兩件衣服,但是她拒絕了。索爾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么好的條件。

這次的補習班是一個同學推薦的,在距離學區房幾百公里的鬧市區。它擠在繁華無比的街上,這一樣的眼睛瞅著來往的行人與車流。

“一對一小班課。周五晚六點半至十一點半,數學;周日上午七點半至九點半,物理;九點四十至十一點四十,化學。”

聽到補習班老師的安排,索爾懷疑的打量期,周圍的環境:“都是一對一嗎?”

一對一她早在小學的時候略有耳聞。聽說很貴,一節課都要二百起步。

“你不要看錢。這個問題我跟你爸會解決,現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上、這個苦你吃不吃得下去。你要是吃下去了,你的成績保證就能提高;你的成績要是提高了,以后上什么樣的高中就有著落了。”

補習班的老師趕緊說:“你要是來這兒上了,我保證能讓你有個好高中上。”

媽媽補充一句:“就看你愿不愿意吃這個苦。”

索爾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十一)

真正感覺到力不從心是初三的時候。

科目一下從語數外物四門增到語數外物化政史七門。索爾是真的應付不過來了。新增的化學政治歷史,政治歷史是他稍微擅長一點的文科不錯,但理科可是又多一門化學。是化學式簡單不錯,只要背背化學式。政治歷史也只是背知識點。但現在,她索爾連背知識點的精力都沒有。她日復一日地奔波在尚未完成的書面作業間,措手不及。每天的背書任務,哪怕只有語文英語,也得十二點多再睡。不到6個鐘頭以后再從床上爬起來去學校。

早晨的課堂,太陽的光輝灑落大地,索爾止不住地打盹,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手上握著筆和修正帶,盡量保持意識的清醒。

慢慢的,書上寫的筆記從字變到一團琢磨不透的黑線。

那天,索爾死了命地掐自己,指甲在手上留下血印子。所幸她沒睡著,她撐了一節課。

“下節就是英語課了。”索爾拿出英語講義,“但愿今天默寫能過關。”

(十二)

午夜時分的風光也是極美的。黑夜悠悠,夜幕下路燈按部就班的亮著。樹枝相互抵觸著,綠葉在風里蕭蕭地響。橘黃的燈光分外柔和,仿佛夜幕下憑空鑲的金。小徑冷寂。氣氛靜謐得像童話。

索爾是怎么知道這個的?怎么會不知道呢,她每天補習班結束回學區房的路上看到的就是這些。

從人來人往的城區到偏巷,天色晚得漸深。月亮的清輝朦朧地照著。高速公路上,老車載著索母和后座的索爾奔馳。

回到學區房,索爾卸下書包。索爾隨手打開燈,屋內亮堂堂的,也靜悄悄的。

書面作業已經寫完了。索爾先趁熱打鐵把補習班講的題好好復習一下,然后開始背書。明天英語默句式結構,語文默寫文言文。相比之下,英語簡單一點。索爾打算先緊著英語背。

索爾的眼皮已經撐不住了。恍惚間,窗外的天上月色朦朧。

(十三)

這堂課索爾的精力還不錯,意識清醒了,身上有力氣了。默寫基本能寫出來。

默寫本子交上去之后的安排是講試卷。

老師已經開始報答案了,索爾在文件夾里翻半天,還是沒找到。文件夾里一學期的試卷都在,除了現在正在講的那份。后來索爾猜想,那張試卷她大抵是寫完之后就忘在抽屜或夾在哪本課本里了。可那時,她只覺得無比的慌亂。前后左右都是那些平時不怎么搭理她的優等人物,換句話說,沒人愿意跟她合看試卷。沒辦法,索爾只好把盛滿差不多的英語試卷的文件夾掏出來攤在桌上,企圖糊弄過去。

這位教英語的小姐,前文有所提及。索爾沒怎么仔細觀察過她,于是對她的印象也只留在“年輕”“有干勁”上。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上課的時候她總喜歡往索爾的方向陰陽怪氣兩句“天哪,某些同學別去舉報我”一類的話。早在初二,索爾還會把不懂的練習題目帶到她那里去請教。她多少也解答一點。后來也許因為索爾自身成績太差的緣故,她認為索爾不值得她教,索爾便被晾在一邊,也不好意思再去問了。

“筆記我后面重新找人補,”索爾手心滲出一絲冷汗,“但愿現在別叫到我。”

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第十三題,路易遙。”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索爾站起來還沒開口,老師便率先發現了不對。

“你在看哪呢?”

小皮鞋的聲音“嗒嗒嗒”的快步來到索爾課桌邊上。幾十個同學們看熱鬧的目光隨這位小姐一道,緊緊盯著索爾。

“你在看哪張試卷啊?”英語老師的嗓子忽然變得高而尖起來,“不是這張,你剛才一直沒聽講嗎?”

索爾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地站著。她感到無比的害臊與丟人。

桌上文件夾被那雙保養的極細膩的手狠狠拽開。厚厚的一沓子試卷被摔在臉上,“嘩”一下散落,白花花的,紛飛四下,仿佛斷了翅卻在掙扎的白鴿。

英語老師還在叫,嗓子又高了幾度:“找,你給我找!同學們聽著,我們一起就看著路易遙找試卷,等她找出來了我們再上課。路易遙你也真厲害,你一直裝作乖巧努力的樣子,題目東寫西寫的,天天還往補習班跑,最后也不知道上了個什么東西出來。我之前說你兩句你還不樂意了,直接跑到校長那邊去舉報我!我一個老師圖什么呀?像你這種作業平時就不寫、寫了也找不到的學生,我就不應該管你。仁蜀中學也是的,招你這種人進來……”

老師大聲數落索爾的罪行,如數家珍,滔滔不絕。她口若懸河,一只手掐著索爾的下巴,把沉默立著的索爾往后一推,時不時還推搡兩下。

索爾抽了力氣垂頭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四處的眼睛,頗覺有意思地看著。位置距離較遠的同學清一色都伸長了脖子,仿佛這是一出很滑稽的好戲。他們看著索爾像一袋土豆和一尊木偶似的被擺弄來去,竭力憋笑。

索爾沒反抗。因為除了“作業平時就不寫寫了也不帶”和“跑到校長那邊舉報”以外,其他話都不假。今天沒找到試卷本就是她索爾的錯,把她拎起來罵很正常。

這些還沒結束。英語老師還在罵:“你花你家里這么多錢有什么用啊?你學出成績了嗎?天天這么早就坐到教室里來了,比誰都努力,然后本來就不好的成績還一直往下掉,你努力這么長時間屁用沒有一個!還不如就別學了!而且說不得罵不得的,你的自尊心真可憐吶!哎呀,我不敢再往下說了,我怕你回去再說我罵你,跟你爸媽哭哭啼啼地去舉報我。”

后面的時間,英語老師履行了她的諾言。試卷的確沒有再講了。她瘋狂數落索爾,仿佛索爾是什么該下地獄滾油鍋的惡鬼。罵至深歡處,她難以自抑。一些罪行無論有無,一并推到索爾頭上。直至下課鈴響,英語老師聯并在座之人得出一個結論——這個看上去努力乖巧的女孩子之前的努力都是裝的;就算是真努力,那這也只能證明索爾是一個努力付諸東流、石沉大海的廢物。

老師的臉頰抖動之余,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甚至到了一種得意的地步。她走了,留下索爾滿座位的狼藉。小皮鞋與地板相撞的聲音漸漸遠去,仿佛打了一場勝仗。

不管怎么說,這次的英語課除了默寫以外好像就講了幾題。頗有些專門對索爾的這三年青春進行審判的意味。

如果不是這次索爾的問題,這節課也不至于沒講多長時間就轉移主題。以至于下課后不多久,就有同學笑嘻嘻地來找索爾問話。

“路易遙,你居然還天天寫課外輔導題,這么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被爆頭了哈哈哈哈哈哈,被她爆頭的感覺怎么樣啊?”

“原來就是你舉報的老師嗎?這是怎么了呀?”

索爾本來在蹲下撿拾散落的試卷。聽著他們講話,只覺著胃里翻江倒海,喉嚨那邊火辣辣地卡著東西。抬頭瞧一眼這些和自己年紀相仿的人,默默地把一部分拾起來的試卷放到桌上,然后彎腰繼續撿剩下的試卷。嘈雜的笑聲依舊。

窗外的風吹進教室。只輕輕一下,剛剛還躺在桌上的試卷便如同煙花一般,轉瞬即逝的綻放之后又零落地散回到地上。地上的試卷,紅的勾與叉交錯,醒目而刺眼。

(十四)

索爾已經感到累了。如今她對任何事情都提不上興致,因而終日一副活死人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對她所學的任何一科都不抱有考好的希望了。

角落里的樹上,鳥雀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地叫囂。

索爾還是沒吃午飯,但也沒看書。她盯著這些蹦達的小畜生,心里頭在盤算“以我現在的角度建立平面直角坐標系要用多大的力氣能把它們打下來”。

“好端端的寫題方法被我拿來這么用,我算不算白學了?”索爾自嘲地笑笑。

一瞬間,索爾覺得像現在這種教室里除了她以外一個人都沒有的氛圍很不錯。而班上大多數時候總是熱鬧非凡,門庭若市。她厭惡那些吵鬧的紅唇,也厭惡那些紅唇一張一合的樣子。盡管她未曾刻意的聽這些人下課時的談話,但她總覺得,這些人談到她的時候,應該多少有點嘲諷的意味。

想到這里,索爾的喉嚨忽的發堵,胃也隱隱犯痛。索爾奔向衛生間的水池,張嘴吐了一陣。可是她今天壓根就沒吃東西,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什么。但如果不吐,胃中的酸意會更甚,只得再接著干嘔。索爾只等著趕緊吐完好快點回教室。

說來也怪,嘔完之后索爾的精神反倒好了不少。

她想起來今天下課時寫的數學作業上有幾題她看不明白。她拿出作業對照相關講義看了幾遍。如此東拼西湊又寫出來兩題。

剩下還有幾題不會。索爾盯著這些字琢磨半天,最后決定去找老師。

“這題就是在x軸上做一點p,然后打輔助線。”老師拿草稿紙又給索爾演算一遍,“然后我們就能得到一個直角三角形。”

索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前一黑。她抓著辦公桌的桌角,勉強站定。

數學老師以為索爾還沒聽懂。她說:“還不懂的話,我重新給你找到相似題對比一下。”

同在辦公室的另一名老師注意到索爾有些不太對頭了。她伸手打個響指。索爾頭都沒抬一下,搖搖晃晃地站在遠處。

數學老師意識到索爾似乎有些過于安靜了。

好在索爾過了一會兒之后還能反應過來。

“謝謝老師。這題會了。”

她走出辦公室以后,兩位老師同時松了一口氣。

“你的這位學生看上去很用功。”那名老師說。

數學老師苦笑一聲:“是挺用功的,她一直都是個很好的孩子。”

“她似乎狀態不太好。不太精神。”

“她天天都這樣,可能是有點累了。也沒發現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其實我覺得一些比較簡單的題,不一定要特地跑來問你,去問一些成績好點的同學也行。”

“我也這么想的。但她為什么不找同學問題呢?”

聊到這里,兩位老師同時沉默了一會。

“她會有好的結果。”數學老師喝一口咖啡。那名老師也轉過頭忙自己的事了。

索爾回到教室。她粗略清算一下,目前為止布置下來的作業都寫得差不多了,只剩些背誦任務。減去今天上補習班和寫補習班作業的時間,大約一點多能睡。

“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了。”索爾。閉上眼睛,疲倦地一笑,坐在位置上搖搖欲墜。

(十五)

她兀自坐在攤開的試卷前發呆。

前幾次模擬考的分數下來,媽媽急得罵了她一頓,然后自己出了門,說要散散心。那些天的晚上,索爾腳上耷拉著拖鞋,一個人在空蕩的學區房里。

媽媽臨走前沒關門。索爾探頭探腦的看著黑暗的樓道。狹小的空間里空無一人。

第三次模擬考的成績出來了。還是比班主任預估的死亡率低差不多十分。

過去的日子永遠手忙腳亂、疲于應付。當年她索爾也是憑著自己的成績考進來的。幾曾何時,她的孩提時代也名列前茅——何時呢?索爾本人也不記得了,太久以前的事,她早就忘了。

在仁蜀這所學校,成為優等生的夢早就醒了。她現在已經不奢求這些了。

家里給她提供最頂級的資源,可她學問的希望卻漸行漸遠,不再復返。

學問的希望也許是有過的。但她現在,最大的希望不過是能踩線考上普高。

(十六)

成績出來那天,索爾哭了一場。爸爸媽媽接到消息,馬上去一所附近的民辦高中給索爾報名。

索爾還是沒能過普高的死亡線,差兩分。

三年,媽媽頭一次這么興高采烈的心情大好。

“你考上高中了!”

臨走前,索母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和你爸給你去報名。你洗把臉,把自己收拾一下。”

爸爸好像也很高興,反倒很奇怪索爾怎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他笑呵呵地說了幾句話,然后回房間給爺爺奶奶打電話報喜了。

明天還要再回一趟仁蜀拿畢業小結。

索爾呆愣愣地看著學區房的窗外。遠處的仁蜀西南門依舊是一塊鐵柵欄圍著的地方。

天還沒黑透,一排排的路燈已經亮了。

索爾的初中時代已經過去。有關仁蜀,后來回想時,已經沒多少印象。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憶起零星的碎片,其余一概不知。甚至于仁蜀學校內的景象也想不起來。

黃昏也將離去。人來人往。夕陽西下,云錦與天空交織,金黃的光輝灑落,教學樓依舊佇立在那里。一層層重巒疊嶂的輪廓間,仁蜀中學像一座可望不可及的古堡。一如三年前她剛來時看見的模樣。

教學樓佇立在暝暗的天地間,判官似的審視索爾,仿佛無聲的嘲笑。

仁蜀學校的天,應該是好看的吧?

司玉公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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