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進展如何？”
葉尚書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
方少尹作了個揖，語氣恭敬。
“死者的死因初步判定為后腦勺遭鈍器重創導致的死亡。”
“結合案發現場的情況，死者倒地不遠處的書桌桌角上的血跡，現場的血跡分布，以及死者腳邊灑落的茶水痕跡，初步認為是其后腦撞到桌角，才會倒地身亡。”
“具體事項，還需進一步調查。”
距離命案發生事件已經過去兩日，地上的茶水早已干涸。
不過根據第一目擊者的證詞，以及如今地上還殘留著的褐色痕跡和幾片茶葉，可以確定當時地上確實存在水漬。
葉尚書眉頭微皺。
“這么說來，是意外？”
話雖如此，他語氣中并無太多認同。
“是人為。”
裴衍冰冷的嗓音響起。
“哦？”
葉尚書眉梢微挑，“裴侍郎何出此言？”
方少尹等人也頗為好奇的看著他。
方少尹雖經過多方推測，認為此案與趙譚一案有所關聯，從而懷疑王啟之死，或許也并非意外。
但說到底，這只是他的推測。
并且，裴衍今日剛到現場不久，他還未來得及將自己的推測與之交流，裴衍是如何得知此案是人為？
畢竟，從表面上看，這的確像是一場意外。
方少尹有些好奇裴衍的想法。
裴衍不緊不慢的抬步向王啟倒地的那里走去。
“這里。”他修長的手指了指那塊帶血的桌角，“血跡太少。”
“而這里……”他將手指移至王啟頭部倒地之處，“這里的血跡明顯比桌角處多處許多。”
人群中有人發出疑問。
“或許是他后腦勺撞到桌角的時候血液還未來得及噴灑而出，待人倒地之后才源源不斷的涌出來吧。”
其余人都表示贊同。
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裴衍瞥了那人一眼，方才開口的人突然神情一僵，好似被寒冰凍住。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干笑道：“裴大人，我、我并非……”
那人內心慌得一批。
啊啊啊，這塊大冰山不會因為我駁了他的面子，暗暗記仇吧！！！
救命！
早知道就不嘴快了！！！
裴衍卻不知道這人的內心戲竟這般豐富，他不過是聽到有人共同討論案情，才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視線。
“這是第一個理由。”
裴衍嗓音毫無波瀾的繼續。
“若是死者當真撞到桌角，那么桌角處除了血跡外，還應該殘留有一些細微的皮肉組織甚至毛發。”
“可諸位請看——”
他又重新指向帶血的桌角。
“這里并沒有其他殘留物，甚至血跡在尖銳處也很輕薄，就像是涂抹上去的一般。”
眾人聞言一驚。
葉尚書等人連忙湊近看去。
“果真如此！”
“果然如裴侍郎所言！”
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再有——”
裴衍語氣平靜的繼續道，“若死者當真是撞到桌角后倒地，定然不會是一瞬間便沒了生息，在此期間，他一定有過一段時間的掙扎。”
“但是諸位看死者倒地之處。”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死者倒下的那個位置。
“哦！”
剛才發出疑問的那個青年官吏面露恍然之色。
“我明白了，死者將死未死之時，必定會因為痛苦而掙扎，但是這里的血跡雖然斑駁凌亂，卻沒有那種掙扎后留下的摩擦痕跡。”
“所以這里的血跡是兇手人為布置的！”
眾人也紛紛恍然。
裴衍冷峻的面容難得和緩幾分，露出一絲贊賞。
“不錯！”
“還有這里——”
裴衍移步，走到書桌的另一邊。
“死者腳邊的茶水，乍一看是桌子上的這杯茶盞不小心碰倒才灑的水。”
他指著書桌上那個傾倒著，杯壁上還殘留著褐色污漬的茶盞。而后又在茶盞到死者腳邊這段距離來回指著。
“但是，根據現場的痕跡來看，這個角度和距離，茶盞里的茶水很難灑到那塊地方。”
“而且兩者之間的這些地方，也沒有殘留有其他的茶水痕跡。”
若真是從桌上的茶盞中灑出，那么不可能過程中一點茶水都沒有，只有死者腳下有一灘茶漬。
眾人聽了他的一番論斷，不得不驚嘆。
“裴大人真是觀察入微啊，在下佩服！”
“果然英雄出少年，裴大人當真了不得啊！”
“哎，想不到在我等看來像極了意外的案發現場，裴大人居然能夠察覺出這么多破綻，真是佩服、佩服！”
“……”
方少尹也流露出贊賞的目光。
從前聽聞這位年輕的刑部侍郎是個空降人員，還是勛貴出身，他心里對其就帶了幾分輕視。
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能知道什么叫查案？
即便后來聽說他破了幾樁疑案，他也依舊不以為意，想著說不得是仗著家中的權勢，奪了下面人的成果罷了。
但今日之事，是他親眼所見。
他常年與案子打交道，自認為也是盡忠職守、認真謹慎，但是這個案發現場，也只能憑第一感覺察覺到有些怪異，卻說不上來具體哪里。
雖說這與他兩次來到案發現場都只是匆匆查看有關。
但人裴衍也是第一次抵達案發現場，而且方才他注意到，裴衍不過是在房間里隨意走動看看，沒多久就被他叫住談話。
即便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還能找出這么多破綻。
方少尹不得打心底佩服！
這才真正將他當成一位優秀的刑名官員來看待。
葉尚書也十分佩服這個年輕人的眼力。
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神情愈發凝重。
“也就是說，有人在嚴密封鎖著的貢院中，殺了人，偽造了現場，還逃之夭夭了？”
眾人經他這么一說，面色也紛紛嚴肅。
“不錯。”
站在葉尚書身旁的一位頗具松鶴風骨的老大人也道，“既然此案并非意外，那兇手可就不簡單了。”
能夠在這么嚴肅的時期，在貢院的重重包圍下依舊成功殺人并脫身，自然不簡單！
“看來，我等都逃不開嫌疑了。”
老大人平靜的說道。
眾人霎時默不作聲，飛快的抬眼轉了一圈，面露驚疑。
眾所周知，貢院是被封鎖的。
相較于從外面混進來行兇，兇手在貢院內部的可能性更大！
葉尚書心里暗嘆一聲，閉了閉眼。
若兇手當真是禮部之人……
葉家，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