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葉擇仁長嘆一聲。
“那位知州次日正要去尋徐衡,誰知,等到了他的房間,看到的居然是他在臥室里懸梁自盡的畫面。”
方少尹眸光一變。
“那位徐大儒死了?在尚未證據確鑿的情況下?”
案子尚未查清,嫌疑人就死了。
這里面是否存在貓膩?
裴衍冷聲道:
“如何確定是自盡?”
方少尹也看著他。
“因為徐衡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遺書。”
葉擇仁抿了抿唇,沉聲道,“那封遺書上的字跡,經鑒定,確定為徐衡的字跡無疑!”
“他在遺書中認了自己貪污受賄的罪名。”
“還說他以為不會有人知曉,即便有人知曉也會畏懼于他的身份而緘口不言。誰知竟會有人舉報!”
“他身為白鷺書院的院長,德高望重,素來深受仰慕和崇敬,如今他受賄之事被揭發出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白眼唾罵!”
“他受不了這樣的反差,也不想忍受這些鄙夷和罵名,因此決定自裁以謝罪。”
方少尹覺得離譜。
“若是徐大儒當真做了這事,難道不是同那學子動之以利,讓他改口更為合適嗎?”
怎么會讓人鬧到府衙來?
他連反抗和辯駁都不曾有,被人查到證據,就直接認了?
“以死謝罪這個理由,真的有人信嗎?”
不是方少尹替他狡辯,而是看著被誣陷的可能性更大。
尤其是尚未開庭審問,便自縊而亡。
與其說是謝罪,不如說是滅口更為合適!
葉擇仁嘆了口氣。
“一開始,自然是許多人都不信的,還有人揚言要為徐公討個公道!”
但事情沒過多久,平日里與徐衡交好的友人都紛紛出來說話,稱徐衡并非表面看上去這般高尚。
他表面上是個助人愛人,謙和寬厚的君子,實際在背地里曾不止一次大放厥詞,很是自傲,十分看不起其他讀書人。
就連他往日所謂曾經施以幫助的平民也站出來說,徐衡所謂的指點幫扶,其實都是裝出來的。
他只有在人前才會做出一副和藹親善的模樣。
人后就立即換了嘴臉,不僅辱罵學生愚笨,還打壓貶低人家,威脅他聽話。
他做出這副親民的做派,不過是為了圖個好名聲罷了。
“這也有人信?”
方少尹覺得不可思議。
雖是震驚于聽到的這些,但他內心還是有些不信。
畢竟他記憶中的徐衡,可是儒雅和藹的模樣。
葉擇仁不置可否。
“眾口鑠金,流言肆意,許多人都不知該相信誰。況且出來作證的,可是與徐衡交好或受了恩惠之人。”
若非事實,人家怎么會跳出來舉證?
這些人,可都是徐衡的親近之人啊!
當時那些流言傳的極廣,許多人由原來的堅信不疑,到猶猶豫豫,再到倒戈相向。
最后,演變成了人人唾罵的景象!
聽到這話,方少尹也有些猶豫了。
他見徐衡的機會不多,大多印象都是來自于傳言。
傳言徐衡是個德高望重、仁愛敦厚的君子,所以他對那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錯。
但這些旁聽之詞與那人的親近之人所言,誰是誰非,到底不好分明。
自方才起,裴衍一直沉默的聽著。
他無視這些傳言流言,自戳重點。
“禹州府衙找到的證據,是什么?”
徐衡畢竟是被當今盛贊過的大儒,無論流言如何言之鑿鑿,都需要確鑿的證據。
不然徐衡的罪名不可能成立。
葉擇仁敬佩的看了他一眼。
“一開始,府衙查到的是徐衡的動機,他身為聲名在外的清官,作風一向清貧。”
“正逢徐衡老家糟了難,急需一筆巨款救急,徐衡本人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來。”
“但在鄉試前不久,他突然得了一筆橫財,成功救助了鄉里。”
“這筆錢的數額,正好與那學子所言吻合。”
方少尹瞪大了眼。
“巧、巧合吧……”
他還是難以置信。
但如今心里多少有些糾結。
畢竟他可以信得過徐衡往日的人品,但在災難和親族面前,即便一時想岔犯了錯,好像也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當年的確查到了有人向考官行賄。”
裴衍抬眸。
“具體?”
“聽說是附近的人看到在考官住所附近,有人鬼鬼祟祟的進行金錢交易。”
雖說由于黑燈瞎火,看不清面容。
但據稱,他們交易的那個包裹里的影子,在月光下隱約可見。
“后來官府的人尋找線索查到進行交易的其中一人,乃是當地有名的富商,且有一子參與鄉試。”
“官府上門時,他還拒不認罪,還是他兒子被刑罰嚇破了膽,這才招供了。”
裴衍:“也就是說,當年的確有人收受賄賂了?”
“此事證據確鑿,絕對錯不了!”
方少尹聽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思索了片刻,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眼前一亮。
“對了,既然那一屆的舞弊案,行賄的是那富商,那趙譚和王旭又是怎么回事?”
裴衍眼底閃過一絲鋒芒。
“行賄受賄者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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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賄受賄者另有其人!”
葉擇仁書房內。
一道清甜冷靜的嗓音響起。
——正是葉婉昭。
葉擇仁頗為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旋即點頭贊道。
“不錯!裴侍郎也是這般認為。”
倒是一旁的葉擇禮略帶不解。
“琬琬的意思是,那個富商是被冤枉的?他其實是屈打成招?”
他原本對葉婉昭的結論還有些質疑。
但聽到裴侍郎也這般說,頗為意外,倒也不敢小瞧了這個侄女去。
這一提問,只是單純的不解。
“不!”
葉婉昭搖頭,“當年找到前往行賄的小廝乃是富商的親信,除非一開始就存在異心,或者予以重利,不然這種人很難收買。”
“在加上其他證據,可見富商確實參與行賄了。”
葉擇禮迷惑更甚。
剛想說“那你方才所言,行賄者另有其人又是何意?”
既然他證據確鑿,又如何說是另有其人?
不等他開口,葉婉昭就解釋道。
“我說行賄另有其人,意思是那富商并非主謀,而是從犯!”
葉擇禮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明明那趙譚和王啟之子的舞弊嫌疑更大,但查出來的卻另有其人。”
原來那個富商和他兒子,只是背后之人其中的一環。
葉擇仁頗為贊賞的看著自家閨女。
抬了抬下巴。
他家琬琬,就是冰雪聰明!
雖然已經從裴衍那里推測出大部分事情,他還是想聽聽自家女兒怎么說。
“那關于徐衡的罪名,琬琬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