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之事，蕊兒眸光微動。

但她低垂著眉眼，無人瞧見。

“你是如何得知有人要殺趙譚的？”

趙譚之死，顯然有蕊兒的一份力，不然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解釋。

“三月初二那日晚，趙譚又來了紅袖坊。”

“他喝了酒，喝的極其暢快，言語間還提及那年科舉一事?！?/p>

“于是我再次起了殺心，正當我準備殺他時，突然一個神秘人出現，他說他有辦法殺了趙譚，還能讓我全身而退，只要我幫他做一件事！”

“紙條是你給的趙譚？”

蕊兒垂眸道：

“是?！?/p>

這點并不難猜，那人既然不出面，自然是需要一個能夠接近趙譚之人幫他做這件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張紙條。

京兆府的人被科舉舞弊的大事吸引過去，對這些細枝末節倒是沒有著眼不放。

或許是因為真兇已經鎖定，所以他們對此并不在意。

因此，至今沒有找到送出紙條之人。

也無人知曉，蕊兒就是傳遞紙條的人。

“這么巧，你剛要殺人，就被有心之人撞見？你們還順理成章的合作了？”

“是?！?/p>

葉婉昭不再問話，就這么直直的盯著她。

蕊兒就這么靜靜的跪著。

一動不動。

“那人長什么樣？你可知是何人？”

“我并不清楚那人的來歷，他樣貌普通，但他身上的衣料頗有講究，像是官宦人家的下人。”

葉婉昭突然笑了。

“若是官府之人來問你，你就這么答？”

這是把她當傻子？

蕊兒像是受不了她的眼神，閃躲開來。

蕊兒：“……其實，我曾見過那人?！?/p>

良久，她才開口道，

“一日我在趙譚走后，憑窗目送他離去，看到了那人帶著刀跟在一位中年大人身邊，與趙譚碰了面。”

“既然那兩人是舊識，你又如何會相信他會殺了趙譚？”

蕊兒咬了咬牙，毅然開口。

“我認得此人，他是徐大儒的好友?！?/p>

葉婉昭的眸光霎時如同一柄利劍，直直向蕊兒刺去。

蕊兒被嚇得一抖，還是堅持說道。

“那人接近趙譚，定然是為了伺機找人報仇的?！?/p>

“我聽聞，徐大儒死后，那些鋪天蓋地的罵名就是從他所謂的友人口中傳出，你怎知，他不是污蔑徐大儒的那個人？”

“肯定不是他！”

蕊兒瞬間變得激動起來，

“他與徐大儒相交多年，感情極好，當初徐大儒死后，他還慟哭不已，肯定不是他！”

葉婉昭眸光一凝。

“那人是誰？”

蕊兒一字一頓。

“常！林！”

**

“姑娘，這算是證據確鑿了吧。”

春芽回憶起方才之事，忍不住說道。

不對，如今常林已經被刑部收押了，應該是早就證據確鑿了吧。

常林被刑部捉拿歸案這件事，并沒有刻意封鎖消息，是以就連近日來關注案子的春芽也知曉此事。

“我們這一趟跑的還算值得，看來常林是真兇這事兒沒跑了?！?/p>

葉婉昭愜意托腮，含笑的看著她。

“你當真是這般認為的？”

春芽懵了。

“難道不是嗎？蕊兒姑娘都已經交代了啊?！?/p>

葉婉昭笑而不語。

“不過，你有句話說的倒是不錯?！?/p>

她驀地站起身來。

“這一趟去紅袖坊，的確值得！”

說著，她徑直出了門，朝葉擇仁書房走去。

**

翌日。

刑部。

裴衍見到葉擇仁只身前來，頗為意外。

此前他都是與方少尹一同行動的。

不過裴衍只在心里意外一瞬，面上仍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

“裴大人！”

葉擇仁腳步匆匆，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他急忙作了揖，迫不及待的表示要跟裴衍單獨談話。

裴衍雖不解。

卻也照著他的意思做了。

待到其余人都出去，大門被關上，葉擇仁才恭敬開口。

“大人！下官近日查到一些事情，但后續調查，還需大人您出手！”

提及案子。

裴衍冷峻的面容愈發嚴肅。

他示意葉擇仁繼續。

“在趙譚一案中，有個叫蕊兒的青樓女子，我懷疑她有問題！”

裴衍手指隨意敲打著扶手。

這個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死者趙譚的紅顏知己。

“據下官調查，蕊兒便是那日給趙譚遞紙條的人?！?/p>

便是那張令趙譚通往閻羅殿的催命符紙條！

蕊兒此前的形象太過無辜，以至于他們只把她看做目擊者，而忽略了她是幫兇之一的可能性。

“下官懷疑，她與真正的兇手有所勾結！”

裴衍的眸光倏而銳利起來。

現在所有人都默認常林便是這三起案件的兇手。

葉擇仁此時卻說——

真正的兇手！

他知道些什么？

裴衍這般想著，便也這般問了出來。

“下官原先也以為常林定然是真兇無疑，畢竟這么多線索都不約而同的指向此人?！?/p>

“但蕊兒的出現，卻讓我有所懷疑?！?/p>

葉擇仁想起昨夜葉婉昭在他書房里提出的推論。

直到現在仍舊頭皮發麻。

**

“蕊兒的這副說辭，錯漏百出，疑點頗多?！?/p>

“首先，她家地處偏遠，究竟是如何收到徐衡的消息，還跋山涉水去了禹州城？這對于一個貧瘠家庭來說，可不容易。”

“其次，她能夠順利混入紅袖坊，還成了趙譚的紅顏知己，這可不是在外頭隨意打聽就能做到的?！?/p>

“第三，她說幾次三番想動手，但卻被人打斷！”

說到這里，葉婉昭不禁一聲冷笑。

“趙譚可是不止一次的夜不歸宿，他們多次共處一夜，怎么可能一點機會都找不到？”

葉擇仁正認真聽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自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怎么能張口閉口“共處一夜”呢？

剛要好生教訓幾句，卻被她接下里的話震驚到忘記。

“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若真如她所言，常林是替她報仇之人，她怎么可能只是遲疑片刻，便老實交代他的名字了呢？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若并非如她所說，那她便是撒謊！也就是說，真兇另有其人！”

**

葉擇仁理了理思緒。

將蕊兒交代之事和葉婉昭的推論盡數道出。

“那個蕊兒定然與真兇有過接觸，只要查一查她，就能知道兇手是何人！”

講到這里，葉擇仁有些激動。

他昨晚聽著葉婉昭的推論，一下子被砸得感到絕望。

他們調查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了兇手，結果跟他說，兇手另有其人？

這、這還怎么繼續？

然而下一秒，卻峰回路轉。

葉婉昭直接給出尋找真兇的方法，他一顆心才回落到肚子里。

“葉大人所言極是?！?/p>

裴衍看向葉擇仁的目光帶著敬佩。

“哪里哪里?！?/p>

葉擇仁笑著擺手，“還是裴大人英明，先一步把常林收押起來。之前還覺得大人是否過于武斷了？如今想來，應是大人早已懷疑常林并非真兇，反而要用他釣出兇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