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南憂,今年二十五歲。
在我認識默默以后,我經常從默默的眼睛里看到一種光。只不過不是生命力的光,而是向死而生的一種光。
每當我看到那種光,我的思緒都不由得回到那些年。
那是我們的故事,或者說是一個人和一群人的故事,總之是我和他們的故事。
我想把它們寫下來,我鼓足了勇氣,因為我覺得這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默默說,她會做我的忠實粉絲。這樣我寫故事也算是有了精神支撐。
一切的一切,大概要從胡志開始吧。
我們寢室是四人間,但因學校本就女多男少,所以只有三個人住,我,鑫鑫,胡志。我和鑫鑫玩的比較好,臭味相投,胡志卻與我們格格不入。成天背一把吉他,很少回學校??雌饋砗苊β担覀兌疾恢浪诿κ裁?。他那樣孤僻的性格也很快引起了我和同室友鑫鑫的不滿。
我和鑫鑫與胡志關系一般,卻和隔壁寢室的小柳關系很好。
我們整日里勾肩搭背,調戲婦女,虛度光陰。那些女生們經常斜著眼睛看著我們三個,仿佛我們是什么來自外星球的危險物種一樣。
但我們卻常常自視清高,用鑫鑫的話來說,就是他們沒有眼光。我故意調侃鑫鑫:”什么是眼光?“,然后鑫鑫說了一句令我和小柳都差點栽倒的話:”眼光嘛,就是一雙眼睛,光看著我們三個,別的男人都不敢興趣,這樣的女孩子有眼光?!?/p>
總之學校里有我們三個的地方,就一定沒有漂亮姑娘,有漂亮姑娘的地方,卻一定有我們。究其原因,就在于鑫鑫口里那句”善于欣賞異性的美好“,鑫鑫特別強調,一定是欣賞,而非別的目的。
這樣的日子從我們幾個軍訓的時候認識之后就開始了,我們三個聊的甚好,當即一拍即合,勵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勵志完不夠五分鐘,小柳就跟我說:”南憂,你可不可以幫我要個微信。我瞅了瞅那個姑娘說:“干干巴巴的,多沒意思?!?/p>
他說,你懂什么?
然后我要到了微信,只不過只是同意了小柳的微信,她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我哈哈大笑,小柳笑的更厲害,說她都沒有同意你的。
我總結了兩點,第一,她已經告訴了小柳,就沒必要告訴我了。第二,那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然后說:“所以,小柳,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p>
我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呢?我想應該是:
思想千奇百怪,行動手忙腳亂,一念可定江山,一動可原地旋轉。
這才是新時代女孩子的代表嘛!
我咬著筷子說出這些想法時,鑫鑫和小柳都在場。
小柳張大嘴巴,而鑫鑫望著我,語重心長的說,南哥,那不是女孩子,那是女猴子。知道電視上暑假老放的電視劇叫什么嗎?那叫西游記,講述的是猴子的故事。
我們發現大一沒有該有的清純,大二也沒有該有的獨立。唯有大三,該有的都有,唯一一點,就是快畢業了。
鑫鑫說:南哥,你這么帥,到哪也不缺女朋友啊。
當時的我算是被他激將住了,說,哥給你露兩手。但就是這一激將,鑫鑫成為了我們三個人中最早有女朋友的一個人。
我和鑫鑫提前看好一群女孩子的必經之地,然后向著她們走過去。
到跟前的時候,我把身份證一丟。假裝沒看見走過去。
這時一個女孩子叫住了我和鑫鑫,“你們落東西了!”
我掐了一下鑫鑫,說,快過去。
鑫鑫面露難色,于是我走了過去,大方地說:
“您好,我叫南憂?!?/p>
女孩子長發飄飄,雖然不及動可原地旋轉的程度,但長得還是很大氣的。
“你是大一的孩子吧?”
我嘴角微微一抿,正準備說話,鑫鑫結結巴巴地插了句嘴:
“對,他是孩子?!?/p>
后來鑫鑫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了。
我問鑫鑫,你們相處的如何,鑫鑫說:
“還不錯,看電影她掏錢,吃飯她掏錢。”
我說:“還有沒有天理了?”
鑫鑫意味深長地說:“南哥,現在我信你了,錢這東西太俗了,青春比較貴。”
鑫鑫這句話后來成為了我生活的所有主題,我本以為錢沒了會窮,但我不知道青春沒了,有再多錢也買不起。
那一年,我十九歲。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少年的感覺。
少年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我想應該是面對初升的太陽時臉上洋溢不住的笑,是面對險惡用心時,拿唯一的信任去試錯,是過生日時許下虔誠的祝福并無比相信愿望一定成真。
也正是因為鑫鑫在我的幫助下有了女朋友,他每天都對我感恩戴德并且催促我也找個女朋友,并偷偷密謀了一場聚會。
他女朋友叫耿直,大三女生。
鑫鑫這個一看書就犯困的家伙自從認識了耿直,每天陪著她往圖書館跑。
耿直看書,鑫鑫便也看書。但看的書不一樣,耿直看考研攻略,鑫鑫看“阿衰”。
為了不被耿直發現,鑫鑫找了一本“單詞速記”的類似新華詞典一樣的小書,撕了書皮,在臺燈下精心的貼在“阿衰”上。
我調侃道:“你說你書也有了,黃金屋也有了,顏如玉也有了,什么時候看看書里的字???”
鑫鑫一心想著耿直,隨口應付道:
“南哥你這么能說,又這么帥,找個女朋友去啊,別整天在寢室嫉妒我”
說罷又站在走廊里寶貝長來寶貝去。
不久,鑫鑫興致沖沖的跟我說:
“南哥,南哥,我給你弄個女朋友唄?”
“啥?我知道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報恩也得合法吧?不學好拐賣婦女,千萬別給我弄,給人家送回去爭取坦白從寬啊?!?/p>
后來鑫鑫跟我說她女朋友的寢室想跟我們的寢室搞聯歡,我點了一根煙,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鑫鑫說:“青磚綠瓦的,一個寢室里三個有為青年?!闭f到三個有為青年,我們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胡志,他沒有搭理我們的意思,我接著說:“就做這么沒有意義的事兒啊?!?/p>
鑫鑫當即嗆了我好幾句:“你有意義,你有意義,咱們三個整天在學校走來走去,就連掃地的大媽都不正眼看我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你是青磚綠瓦有為青年了?現在一下子那么多姑娘主動找我們,你倒青磚綠瓦上了。”
我笑著岔開話題,問:“兄弟,好像自從你有女朋友之后,我們三個的話題是變了哈。原來我們整天聊女人,現在也能聊點學習的事兒了?!?/p>
在鑫鑫的三寸不爛之舌下,我點了點頭,那一刻看鑫鑫的表情我不像是點頭了,而像是把自己賣了,就差數錢了。
說話間胡志拿著吉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在上鋪沖著他的背影喊道:“走啊?”
鑫鑫在下鋪蹬了蹬我的床,示意我不要搭理他。
說話間,小柳來我們寢室串門。他給鑫鑫發了根煙,準備給我發,我說,別,像我這樣的有為青年絕不抽煙。
鑫鑫推了推小柳,跟小柳打趣道:“行,挺像那么回事,就差給你立個雕塑放學校門口了?!?/p>
我們的話題很快就引入到胡志的身上,小柳和鑫鑫把各種難聽的話都罵了個遍,然后眼睛齊刷刷看向我:“你倒是說話啊?!?/p>
我放下手里的書,從上鋪爬下來,說:
“走吧,太多的美女需要我們欣賞了,你們卻整日想冰疙瘩那張臭臉?!?/p>
終于,在我們欣賞美女的同時,我們下了一個決定。他每天大概凌晨三四點回寢室,我和鑫鑫一個穿成黑無常,一個穿成白無常,小柳扮演閻王。
這些道具服是小柳弄來的,她說她有個表姐,曾經在學校表演話劇留下的。
月黑風高夜,鑫鑫小柳被夜里的風吹的瑟瑟發抖。
我們三個在樓道的拐角處等了三四個小時,那小子楞是沒有回來。
自此,我們的英勇計劃就泡湯了。
而樓管大爺那天晚上卻被我們嚇得一宿沒睡,后來他告訴了校長,我們罰站了一個小時。
小柳說:還不如去包宿。鑫鑫說:“偷雞不成蝕把米”我總結的更為準確:“害人之心不可有?!?/p>
然后就是很多天以后的,聯誼。聯誼的前一天晚上我特意查了查是什么意思,然后我就
好說歹說,用洗一個月穿襪子為質借來了胡志的吉他,看胡志的樣子并不想借,但我很強硬的奪了過來,匆匆忙忙的和鑫鑫離開寢室。
我扔下一句:“洗兩個月?!本鸵矝]來得及顧及胡志了。
四個女孩子要記住他們的名字太難了,我便提前給他們編了號:“春夏秋冬”。
平日里看起來空曠的操場坐滿了人,所以看起來不那么空曠。我抱著一種選妃的感覺跟在鑫鑫后面,然后見到了那些女孩子。
我很有禮貌的跟四個女孩子打招呼。
“你叫我某某就好”我點點頭,默念:“春香”
“你叫我某某就好”我點點頭,默念:“夏香”
“你叫我某某就好”我點點頭,默念:“秋香”
“你叫我冬香就好”我點點頭,默念:“冬,冬,冬香?”
“什么?”
我看著她,不由的問了一句,因為在我看來這是一件萬分之一巧合的事情,冬香以為我沒聽清楚,她說:
“我叫冬香呀,這個名字很奇怪嗎?”
女孩子長發飄飄,一雙眼睛充滿了光,從她的瞳孔里我看到了聰明,我還看到了自詡有為青年其實有點惡趣味的自己。
“你剛才默念什么呢,是在記我們的名字嗎?”冬香問我。
我干笑了兩聲,說,是……是啊,我這個人記性比較差。
“既然你愿意記你肯定是記住咯?”
我用一雙無助的眼睛望向鑫鑫,而此時鑫鑫正聚精會神的跟耿直發腦電波。
除了尷尬,我還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哈哈哈,我不是讓你說我們的名字,你不背著吉他嗎,給我們彈一曲。”
冬香很有情商的讓我下了這個臺階,然后大家都張羅著坐成一個圈,讓我坐中間。
我調了調弦,眼睛看著天上彎彎的月亮,用嗓子讓我的每一個字發出最清晰的聲音。
那是一首“海底”
深深的海面
鋪滿了月光
冷冷的海風
你推我去何方
我屏住了呼吸
卻找不到證據
來證明你也對我動過心
眼淚流下咸咸的足跡
還想過擁抱你
重撿一段過去
我放過了你
卻放不過自己
我從此不敢再提起
那些關于我們的所有記憶
你殘留下的痕跡
也隨著海浪離開后消失無跡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
才換來你對我薄情
我拼命奔向你
奮不顧身葬入海底
一首歌下來,我被歌詞所感染聲音變得有點嘶啞。
現場的情緒有些凝重,仿佛空氣都變得沉甸甸的,壓在每個人的身體上。操場上的六個人從剛開始慵懶的坐姿變得規矩起來。
冬香眼睛紅紅的,但還是說:
“不行,我們要歡快一點的,不如就小跳蛙吧!
我怎么可能去彈唱兒歌,我剛想拒絕,胡志急急忙忙跑到我們跟前,一把奪走我的吉他,說他現在用吉他有急事。
鑫鑫急了,對胡志說:“哥們,哪兒有借東西借一半的道理??!不行我讓南哥再給你洗一個月褲衩!”
“四香”的臉刷一下紅了,我推了推鑫鑫。
而胡志雙手合十,給大家鞠了一躬,然后飛也似的跑了。
我望著胡志,盯著他奔跑著的背影。我想起身去追,不是為了琴,是他身上那股不顧一切的沖動。我很好奇他在忙碌怎樣的事情。
我追過去,但我沒有暴露我自己,我看到他一個人走在校外城市里最繁華的大街上,然后走進一個便利店,再走出來坐在便利店門口一邊啃著面包一邊哭泣。
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與胡志的關系不是很熟,他一周也就回來一兩次。所以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口吻跟他講話。
“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不是嗎?”
胡志擦了擦眼淚,看見是我,眼神有些躲閃。
“我借走你的吉他,是為了救命。”
“為什么說是借?本來就是你的?!?/p>
胡志低下了頭,說:“我媽媽賭博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如果我不在酒吧唱完最后一天,我就沒有工資給家里打過去?!?/p>
我沒有問胡志他爸爸的事情,靜靜的聽胡志講。
“你以為我真的不羨慕你們一大幫朋友圍在一起玩兒嗎?”
第一次覺得胡志也有血有肉,因為他平時的沉默讓我覺得很冷漠,而他對我的坦誠布公又讓我覺得他的冷漠或許是一種偽裝。我站起身走進便利店給胡志買了一瓶飲料,一包紙巾。
然后望著街道對面過來過去的人,和他們頭頂閃耀著的霓虹燈,說:
“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胡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笑了笑,摟著胡志的肩膀說:
工資要到了嗎?
胡志搖了搖頭,說:
“我媽或許已經被打死了,其實人生就是這樣,什么事都不能比,如果比的話,我就得偷偷給你們下藥了?!?/p>
“胡志,站起來!振作一點,好嗎?”
胡志對我的號令不以為意,而是一聲冷笑。
“你難道要我一個人去要錢?。俊?/p>
我頭也不回的向不足一百米卻人聲鼎沸的酒吧走去。
胡志追了上來,不停的勸我別去,我會被他們打死的。
我說:“我一條命搭進去怎么說也得上新聞,你的工資自然就到了。一命換一月工資,不虧吧?”
“這樣不值!”
胡志一把拉住我。
“那為什么你要拿你的青春去換錢呢?”
很多年后我為我自己的這句話覺得后悔,因為那個時候的胡志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的話太重,或許也是這句話,深深的傷了胡志的自尊心。但其實我也只是想去給胡志幫幫忙而已。
我和胡志走進酒吧,望著那些紙醉金迷的男男女女,甚至有的還是本校的男生女生。
那個正彈唱“知足”的中年男人一臉陶醉,胡志說,那就是他老板。
我走到唱知足的男人面前,大聲說:
“大叔,你唱的知足少點意思!”
中年男人穿黑色西裝,聲音沙啞,和騰格爾有幾分相似。他聽到我說話,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怎么也與不發工資的人搭不上邊。
他把吉他從身上卸下來,交到我手里,說:
“小伙子,好好唱,唱的好了今天給你免單!”
“那年你和我那座山丘
那樣的唱著,那一年的歌
那樣的回憶,那么足夠”
…….
我閉著眼睛,唱到一半的時候,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
睜眼望去,老板已不見了。
扭頭去看,那張臉,那個瞬間,讓我瞬間凝固住。
她向酒吧內部的走廊跑去,我放下吉他追了進去。
在門口的時候,幾個酒保一樣的人攔住了我。我說,:“你們放開,那是我朋友!”
酒保說:“什么他媽你朋友,那是我們老板的妻子。兄弟勸你一句,就算真是朋友,也別再提了?!?/p>
我皺著眉頭,面無表情的走回我的位置上,彈罷了那首未結束的知足。
酒吧內等五顏六色的光就像被添加了一層鉛灰色的濾鏡,它們像一道又一道的劍刮在這里每一個人的臉上。
我在很沉浸的哭,他們很沉浸的在笑。
我的情緒被他們感染,嘴里的歌詞愈發的有勁。原本悲傷的基調變得激情起來。
很多人都對著我豎大拇指,并且讓我繼續唱下去。
或許老板聽到了我的歌聲,亦或許是感受到了強烈的氣氛。他站在我面前,微微的笑著,看著我的發揮。
“小伙子,在這里干吧?!?/p>
演奏結束,老板帶頭向我鼓掌。
“我原以為這首歌不適合酒吧的氛圍,但從你這里我相信了一個道理,沒有不適合的歌,只有忒他媽沒本事的人?!?/p>
我放下吉他,望著這個糟蹋我初戀的男人說:
“好啊,從明天我就來上班。但有一點,那是我朋友?!?/p>
我指了指胡志,說:
“明人不說暗話,我奔我好兄弟工資來的?!?/p>
老板扯開他那沙啞的嗓子哈哈一笑,說:
“沒問題!”
離開酒吧的路上,胡志的話變得很多。就像鑫鑫一樣,東一勾八一扯,越來越不著調
胡志從來不跟我們說話,但今天仿佛變了個人一樣。
只是他選擇了一個最不該說話的時候。
初戀叫李安,我叫她小A。而我與小A的故事,就是高中時期的事兒了。
小A說:長大以后你一定要親自為我穿上婚紗。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沒有酒吧里那樣濃郁的妝。
小A和我的初次見面,是在一個漫長的夏日,在這個漫長的夏日里,我和幾個朋友想打籃球,但健材室的門鎖了。我走到那群抱著籃球拍著玩的女生面前說:“這個籃球讓你們玩浪費了,不如借給我們我們玩一玩?”
高馬尾女孩站起身準備罵我,鲇魚須拉住高馬尾。
鲇魚須是我的初戀小A,而高馬尾則是我的另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蓓蓓。
“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距離初次見面經過了一個寒假和一個暑假。我專心致志的對小A說:“明天考試別忘記帶2B鉛筆,壓力不要太大……”小A突然打斷我的話。
那次分開過后,就再也沒見過小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