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我的記憶還停留在我們六個人自駕游駛出市區(qū),嘴里哼唱著水手的那一天,一切都很美好。
但隱隱作痛的身體告訴我,在我們的身上發(fā)生了很多故事。
我躺在病床上想著這一幕幕,不知為何覺得特別孤獨。我很想念一塊出去的這六個人,這種孤獨一旦產(chǎn)生便會迅速發(fā)酵。但環(huán)顧四周,除了床頭柜上放著的水果能讓我看到有人來過的痕跡,一個人都沒有。
我想見圖圖,想見蓓蓓,想見胡志,李襲,還有冬香。
我從沒這么急切的想過一些人,上一次這么想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小A。但這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還沒醒嗎?”
“沒有。”
“要不要告訴他?”
我聽到病房外有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因為都是壓低聲音說的,我無法分辨是誰。但我可以確定這是我的朋友。
我側(cè)了側(cè)身子,還想聽他們說下去的時候。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我趕緊躺好,假裝閉上眼睛。
“唉,南憂這小子,把自己弄成這樣。”
聽聲音,我判斷出了是誰,瞇著眼睛一看,果然是鑫鑫。而一眼掃過,鑫鑫旁邊的是耿直。
盡管見到他們兩個很開心,但他們顯然不是我想看到的人。
我原以為自己身邊會是流著眼淚的冬香,刀子嘴豆腐心的蓓蓓,孩子一樣的圖圖,冰著臉的胡志,以及緊簇眉頭的李襲。幾個人在病房里打打鬧鬧,就像曾經(jīng)無數(shù)個我們在一起的瞬間一樣。
可是這些人一個都不在,深深的失落感讓我由此睜開眼睛。
“鑫鑫,耿直,好久不見。”
他們見我醒了,趕緊湊到我床邊。
耿直看著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生氣。
我疑惑地說:
“嘿,鑫鑫,你欺負耿直了?人家耿直雖然不耿直吧,但好歹也是青蔥少女一個啊。你看這臉色多難看,耿直到你家受啥罪了?”
耿直噗嗤樂了,鑫鑫見我調(diào)侃,打趣道:
“南哥,虧我們沒日沒夜照顧你。一張嘴就沒什么好話,雖說你是我媒人,但也不能胡說八道吧?耿直媽媽給耿直起名字就是要她耿直一點,你非說她不耿直。一會兒她給你針拔了看你還說不說大實話了?”
耿直也沒搭理鑫鑫,而是叫著我的名字說:
“南憂,我們這才走多久,怎么弄成這樣?”
我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們出去旅游的事,想把經(jīng)過說一下,但耿直卻打斷道:
“我們都知道了。我是問你,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耿直問的我不知道怎么說,我去看鑫鑫,鑫鑫不斷的給耿直使臉色。
“我一直想問的,為什么他們都沒來。”
耿直丟給我一句話,這句話讓從病房醒來的我,再也沒工夫開玩笑了。
“你們六個人里,現(xiàn)在就你情況最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眼睛盯著天花板,仔細的想這些人的模樣。
耿直走了,留下鑫鑫照顧我。我一直催問鑫鑫,他們到底怎么樣了。鑫鑫說:
“哥,你別聽耿直胡說,大家都挺好的。”
我問鑫鑫:“我躺多久了?”
鑫鑫看著我,說:
“昏迷好幾天了,胡志打電話說你們情況不好,我和耿直就來了。”
我閉上眼睛,記憶里的畫面是我拖著李拓,讓李襲開車走。醒來的時候就在這里了,至于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
“好幾天啊?那不意味著好幾天沒抽煙了?快快快,給一根。”
我興奮地沖鑫鑫說道,鑫鑫愁眉苦臉地說:
“病房里不能抽煙,哥。”
我的煙癮已然是上來了,說:
“哥們兒,在學(xué)校也沒見你這么守規(guī)矩啊。現(xiàn)在這么慫。”
鑫鑫咬了咬牙,說:
“在學(xué)校還有你約束我,現(xiàn)在你都不守規(guī)矩了,我還守它干嘛,來。”
隨著裊裊的升起來的煙霧,我抽了幾天以來的第一根煙。但我的目的,只不過是想從鑫鑫嘴里問出一些話。
后來鑫鑫便不顧耿直的勸阻,對我講了這些人的事情。
冬香瘋了,我早有預(yù)料,但也一直以為只是一時驚嚇。從鑫鑫口中,我確認她真的瘋了。
但鑫鑫說,她是因為陷害蓓蓓瘋的。
“那蓓蓓呢?”
我抱著希望去問鑫鑫,我希望她的結(jié)果可以好一點。但鑫鑫說:
“蓓蓓為了救你們,殺了白松的手下,已經(jīng)進去了。”
聽罷,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梳著高馬尾,不可一世的蓓蓓。她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的刷新著我對她的看法,而這樣的看法又一次又一次的刺痛著我的心。
蓓蓓給我留下了一個筆記本。鑫鑫告訴我,就在我旁邊的柜子里。
我草草的翻過去,都是一些日常記錄。但越往后翻,我看的越慢。
蓓蓓說:“我的人生一直都在圍繞著兩個人轉(zhuǎn),這兩個人都是我最愛的人,可他們又愛著彼此。
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對他們的愛沒有意義。
盡管從愛小A起,我就沒有了爸爸媽媽,一個人跟著小A全國各地的跑。但我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也是一個有爸爸媽媽的孩子。
我以為我留起高高的馬尾辮就不會讓人看低,可事實卻不是這樣。誰都可以看不起我,我永遠是被人看低的那一個。
當(dāng)小A離去,我無比想念我爸媽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我回老家看望了一次他們。他們過的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貧窮,但也稱不上有錢。
媽媽在院子里洗菜,我看到媽媽的頭上添了幾根白發(fā)。她對著屋里喊我爸爸的名字,說洗衣粉不夠了,要我爸爸出去買。爸爸走出院子,我的眼睛一下就濕潤了。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爸爸對媽媽說,那不是還有洗潔精嗎?先用著。
我大喊了一聲,爸!媽!
我注意到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眼里充滿了不敢相信的淚水。
媽媽站起身來,院子里的水龍頭嘩嘩的往地上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但爸爸卻紅著眼睛要我滾,說什么時候還夠我拿走的十萬塊錢,再回來。
媽媽很想抱抱我,我也很想抱抱她,就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抱著媽媽撒嬌一樣。但爸爸卻攔著媽媽,并且狠狠踢了我一腳。
從來都不吵架的爸爸和媽媽打起來了,院子里撕心裂肺的聲音讓我狠了狠心跑了。
我想,我一定要攢夠十萬塊錢。
從那個時候起,我漸漸的丟掉了我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人格。丟掉了小A對我的期盼,南憂對我的信任。
我成為了巷子里誰都可以帶走的便宜貨。
我不愛錢,但沒有錢我什么都沒有。我珍惜人格,但人格就像我身上的皮,如果硬往下扯,就會撕心裂肺的疼。
我扯下這層皮,我想要捷徑,我想做白松女朋友,然后要到十萬塊錢。可白松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垃圾一樣,滿滿的嫌棄。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眼神,我恨自己。
后來我變好了,我很開心自己不用再這樣墮落了。但沒多久就被冬香陷害,我被更多人侮辱。在藥的作用下?lián)湎蚶钔刂螅矣X得我徹底失去了生存的根基。
好在,監(jiān)獄里不需要人格,也不需要根基。我覺得那里挺好的,我實在無法想象沒有了那些東西,我在外面要怎么活。
我明天就要去看守所了。南憂!對,就是說你!
你應(yīng)該醒來了吧?醒來以后不許掉眼淚!
高中的時候,你很怕我,怕我的強勢。我命令你以后一樣要怕我,我可是殺人犯,聽見沒?”
翻完這一頁,再往后翻就是空白了。而之前則記著她從高中的時候起就開始寫的點點滴滴,里面經(jīng)常浮現(xiàn)出我和小A的名字。
這一次我沒有哭,而是把本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屜里。
正當(dāng)鑫鑫想說什么的時候,護士推開門闖了進來。
“病房里不讓抽煙你們倆不知道嗎?還有你,你傷成啥樣了還抽煙,還在病房抽!把煙拿出來,快!”
我的眼睛好像被上了一層濾鏡,變得模糊,眼里的人變得扭曲。模模糊糊中看著護士高著嗓門對著我喊,我仿佛看到了蓓蓓,曾經(jīng)不可一世仿佛全世界都不怕的蓓蓓。
她的嗓門,她的音調(diào),還有她那微微抬起的下顎。
我的眼睛一下清楚了,我發(fā)現(xiàn)我看到的不是蓓蓓。
然后我憋了很久的淚水一下子濺射出來,我張著嘴巴嗷嗷哭起來。
“怎么回事?”
“護士長,我也不知道,他們倆抽煙然后我說了幾句。他就哭了,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心理都這么脆弱嗎?”
…….
蓓蓓不會來了,冬香也不會來了。每天都是鑫鑫和耿直在陪伴我,我問他們胡志和李襲怎么樣的時候。鑫鑫說,胡志不想來。
出院的時候,耿直和鑫鑫一起來接我。我們?nèi)俗叱鋈r,天已經(jīng)下雪了。
想起夏天的我們,再想起冬天的我們,好像從悶熱的夏天再到皚皚的冬天中間阻攔著一面很高的墻壁,墻壁兩邊的人都互相跨不過去。
“住哪兒?你們?”
我問鑫鑫他們,他們說:
“我們住酒店,你也住酒店吧。”
我說:“行,你們先回去吧。”
耿直抓著我說:
“那你呢?你別做傻事。”
我看到耿直眼里含著淚水,我知道她和我一樣,很怕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沒了。
“其實我只是想去蓓蓓的房子看一看,幫她打掃打掃房間。你們別多想。”
耿直濕潤著的眼睛看著我說:
“那冬香呢?冬香你怎么不管?一天到晚就知道蓓蓓,蓓蓓。冬香因為你成什么樣了?”
我不自覺的笑了出來,看了看耿直,看了看鑫鑫,眼神也掛上了一些偽裝的無所謂: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耿直,鑫鑫,六個人,六個人!我管誰?我管的過來嗎?”
耿直甩了我一巴掌,對我喊道:
“我最煩你這種動不動就哭,沒出息的人。你看人家胡志,胡志不比你慘,人家像你一樣嗎?”
鑫鑫拉了拉耿直,對她說:
“干什么?干什么你?大家都是同學(xué),你瞎說什么?”
耿直盯著鑫鑫:“你干什么?我說的不對嗎?”
鑫鑫無可奈何的看了耿直一樣,說:
“南憂也不容易,我們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他一個人身上,就因為數(shù)他不夠慘嗎?”
耿直定了定神,拍了拍我的胳膊說:
“我話說重了,但是你知道,冬香是我最好的朋友。操場上我們出于信任才給你們空間的,可你確實沒對她上過心。冬香有錯,情有可原也錯不至此。”
我抽出一根煙,發(fā)給鑫鑫一根,然后說:
“哥們,喝點?”
鑫鑫說:“行,去胡志那兒,那小子天天在出租房里喝。”
耿直說自己也想喝點,然后我們一行三人去找胡志。
這是我自上次旅游以來第一次見胡志,他的臉已經(jīng)喝的發(fā)紅,地上擺著兩個白酒瓶子。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瓶白酒,一個勁的念著“騙子”“流氓”“渣女”之類的。
“看新聞了嗎你們,呵呵呵”
胡志提著酒走到我們面前,跌跌撞撞的把我們迎進來,然后說:
“沒看吧?那看報紙,來來來。”
我把胡志扶起來,拿起他身邊的報紙,幾個黑色的大字就像血紅的戳子直插我的眼球。
“大學(xué)女教師出軌自己學(xué)生,并且與學(xué)生在車內(nèi)發(fā)生關(guān)系。目前該教師已停職,丈夫也準(zhǔn)備與其離婚。”
胡志躺在床上,看起來神智不清,哼哼呀呀的。
我揪起胡志來,對他說:
“李襲,和你,都不容易。你們需要彼此給對方一個交代。”
我們從胡志家里走出來,耿直說:
“現(xiàn)在李老師丈夫沒了,聽說她還有個女兒估計也沒了,家庭也沒了,學(xué)校這么好的工作也沒了,名譽也臭了。她以后怎么活下去啊。”
我和鑫鑫迎著雪花,在地上踩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誰都沒有搭耿直的話茬。
從胡志的家里走出來,外面的雪下的越來越大了。整個世界被刷上厚厚的白層,就連天也變得灰蒙蒙的,長久以來天與地的顏色最和諧的一次。只不過這種色調(diào)過于的白,讓人心不由得變得柔軟。
而蓓蓓進去了,我不再擔(dān)心自己哭被她看到。但我卻很希望看到她大聲對我喊不要哭的場景。
鑫鑫說,怎么不留下陪他一會?我說,我想他需要安靜。
耿直說,她想去看看李襲。
而李襲究竟有耿直所說的那么慘嗎?當(dāng)時的我們都在猜,猜的腦筋疼。坐在電腦前的我可以拋去作為當(dāng)事人的成見,但當(dāng)年的我卻做不到。
我專門找胡志溝通過。
胡志說,他想去那座廢棄的樓頂。他的語氣沒有任何感情,就連看我都像惡狠狠的樣子。
我從沒見過胡志這個樣子,似乎我們也只不過相處了半年時間。在這半年里一多半的時間,他都是夜不歸宿,肩上背著一把吉他,行走在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里。
而自從他要到了工資,把我當(dāng)作他生命中最信任的人以來,他似乎臉上有了表情,也會在鑫鑫的帶領(lǐng)下說說話。
我一直以為是我們這幫人打開了胡志閉塞的心靈,可直到我知道像他那樣的人也會交女朋友的時候我才知道,打開他的是李襲。
我和胡志順著樓梯爬上廢棄樓頂,照例一人點起一根煙。
由于樓頂?shù)乃嗟匾呀?jīng)鋪滿了雪,我們沒有坐下,而是半蹲在地上專心致志的抽煙。
我了解胡志的脾氣,我不開口哪怕他有滿肚子的話也不會張口說。于是我盯著手里的煙頭,饒有興趣的看了看上面的字,一邊看,一邊順手扔在腳下的雪里。
“想來這里很久了吧?”
其實我知道,這個廢棄的樓頂在李襲出現(xiàn)之前,胡志就總一個人來。因為我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也總自己找個地方發(fā)呆,只不過我常去的是操場,那里最少也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從我眼前走過的學(xué)生。那時我喜歡看他們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這種喜歡也叫“愛好”。而胡志的廢棄樓頂除了可以看到幾座高聳的宿舍樓和學(xué)校對面模糊的建筑以及更遠處更模糊的山,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我坐在操場的樓梯上卻總能看到他,看到一個一個孤獨的輪廓。
“呵呵,有時候想想,我覺得挺有意思哈胡志。你告訴我你們的事兒是在這個房頂,你倆黃了還是在這個房頂。”
我說罷,扭過頭去看胡志的臉。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張口說:
“她對我的愛是真的,但她有家庭也是真的。”
我站起身來,雙手插在衣服兜里,假裝很輕松的指出胡志的問題所在:
“所以這件事讓你很矛盾,矛盾的原因在于你先得到了愛,后知道了和愛的分量一樣重的真相。這兩樣同級相斥,但你卻想讓它們互相吸引。”
胡志聽完我的話,也站起來,他揪著我的胳膊說:
“可以嗎?我一向相信你,我問你可以嗎?”
我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雪,一把揪住胡志的衣領(lǐng),我說:
“她有家庭,她也有女兒,你說可以嗎?來,你告訴我兩個同級相斥的吸鐵石要怎樣吸在一起?”
胡志抓起我的手,用力的甩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那天在車?yán)铮液湍愕南敕ㄒ粯印N乙恢痹谙肴绻覉猿趾退谝黄穑俏揖褪莻€禽獸,小三,不干凈不清楚的爛人。”
我的語調(diào)也高了起來,我認為我的立場是為胡志好,我需要有這樣的態(tài)度。我說:
“那你現(xiàn)在呢?原來說你是爛人吧你還是個蒙在骨子里的爛人,現(xiàn)在你要做一個實實在在的爛人嗎?”
聽完我的話,胡志放開了我的肩膀。我知道,他說那些話是在跟我要一個答案,而他又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我不確定我能改變他。
“是啊,可是我能回頭嗎?網(wǎng)上傳的視頻你看到了吧,那都是真的。在車?yán)锏臅r候,我不想做爛人,我試圖打醒她,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她嗎?我控制不住的是我自己。可做完我就后悔了,我在得知她有家庭的情況下還是做了那樣的事。”
我說:“自私一把吧,人只有一輩子。但小三上位這個名譽傳出去你這輩子就毀了。”
我站在道德的立場,給了胡志一些并不公平的建議。但有的時候道德不一定是正義,它更有可能是一把利刃,所以我在胡志的身上,做了很多錯事。
那次旅游過后,李襲和胡志回到他們的出租屋。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好像一下子遠了。哪怕他們?nèi)ッ舜耍彩且环N遠到?jīng)]有溫度的感覺。
他們彼此沉默了很久,然后胡志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走開了。
李襲翻了翻衣柜,胡志并沒有把所有的衣服帶走,但也帶走了一些。李襲看著這些衣服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
“喂。”
李襲看到是自己老公打來的電話,像往常一樣整理了整理情緒,接起電話,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李襲的老公和她是青梅竹馬,一起長起來,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模范夫妻。老公名字叫林旭,一個情緒穩(wěn)定,事業(yè)有成的男人。
在愛上胡志之前,李襲也以為自己會和林旭走一輩子。但胡志的出現(xiàn)讓李襲重新把對林旭的愛定義為“習(xí)慣”和“依賴”。她一度認為她想要的“愛”只有胡志能給她。
她一直都在瞞著林旭,在和胡志的交往中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林旭知道。她原以為這樣就可以守護住這份在她心目中原始的,特殊的的愛情,她知道總有一天會露餡,但沒想到那么快。她和胡志之間的錄像帶和照片被瘋傳到了網(wǎng)上。
“你在哪兒?”
從林旭的聲音里,聽不出有什么情緒。李襲也沒想主動跟林旭交代,她用假裝很忙的語氣對林旭說:
“我在出差呢,你和丫丫還好吧?”
李襲說罷,剛想掛電話,卻聽到林旭說:
“你開門,我在外面。”
李襲嚇得把手機一扔,顫顫巍巍站起來向窗外去看,只見一個穿著白襯衣的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站在巷子里。
李襲渾身發(fā)抖,但做了一番思想斗爭,很快整個身體都松弛起來。她平靜的打開門,把林旭迎了進來。
“噢,我剛出差回來,準(zhǔn)備明天回家的。”
李襲笑著看向林旭,林旭沖她微微一笑,拿起手里的公文包扔到桌子上。
“沒關(guān)系,什么時候回來都行,看看包里的東西。”
李襲拿起公文包,從里面掏出幾張照片。但當(dāng)她看到包里一張又一張不雅的照片,主人公卻是自己和胡志的時候,臉都綠了。
“你說這人是誰啊,我一向看人不是特別準(zhǔn)。”
林旭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李襲。
“夠了!你想說什么?”
李襲有些惱羞成怒,但還是對林旭這種表達方式感到氣憤。
“我是來聽你說的。”林旭推了推眼鏡,說:“里面還有一個光盤,我們很久沒一塊看電影了。”
李襲很快就能想到光盤里可能會是什么內(nèi)容,她掏出來兩只手用力一掰,光盤就成了兩半。
“我們離婚吧。”
李襲看著林旭,眼神里滿是期望。她希望林旭會跟自己說離婚,這樣自己以后就不用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然后心安理得的和胡志在一起。
“孩子歸你。我不可能養(yǎng)別人的孩子。”
林旭笑呵呵地提著自己的要求。但在這種情況下,李襲覺得林旭的笑很虛偽,也很恐怖。
“什么?什么別人的?你說什么?”
李襲走到林旭的面前,眼睛死死盯著林旭。就算她現(xiàn)在喜歡上了別人,但當(dāng)初想要給林旭生孩子時的自己,也是一樣的真心。
“否則這些東西傳到網(wǎng)上。”
林旭也許是笑累了,表情嚴(yán)肅起來,接著說:
“你不用回家了,過幾天去辦離婚。”
李襲明白林旭的意思,這意味著她除了女兒,什么都得不到。但想到還有胡志作為依靠,李襲欣然同意了。
那天夜里,李襲和林旭這對從小長到大的青梅竹馬,幾言兩語便商量好了分開。
李襲只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哭了很久,她不知道的是林旭離開以后,站在離出租屋不遠處的大槐樹下,遠遠的透過窗戶,看她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林旭的眼睛紅紅的,他走出這個黑暗的小巷子,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
“喂,我沒騙你吧?”
林旭的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白松的聲音。林旭說: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們都是男人,我路見不平,你該怎么感謝我啊?”
林旭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白松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還是對白松說:
“這事不要聲張,我會把光盤和照片全部銷毀。”
林旭回到家里,看著他與妻子的結(jié)婚照,和臥室那張寬敞的大床,以及李襲的牙刷,香水,又看了看諾大的房子里除了丫丫以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閉上眼睛耳朵里好像不斷的浮現(xiàn)出他和李襲二人的歡聲笑語。
丫丫的哭聲一下就貫滿了整個房子,也打斷了林旭的傷感。但無論怎樣努力,林旭都哄不好女兒,林旭哄了一個多小時,身心俱疲的看著窗外的車流,眼里再一次擠出幾滴淚。
他很想問李襲丫丫這是怎么回事,但他沒有問,等女兒睡著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或許這就是我不希望胡志堅持下去的理由,但更嚴(yán)重的結(jié)果也發(fā)生了。
輿論就像洪水般轟轟烈烈的襲來,席卷著這個城市,也濺射到了全國各地。
“這女人真不要臉!”
“都結(jié)婚了還喜歡別人,喜歡別人也就算了,還喜歡的是自己學(xué)生,毀三觀!”
“有辱師德!建議開除!”
“男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當(dāng)代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故事。”
……
一條又一條充滿惡意的視頻以及評論充斥在李襲和胡志的生活里。甚至走在大街上都會被人認出來,然后被指指點點的議論。
學(xué)校迫于壓力對李襲進行了開除,而李襲也很快與林旭進行了離婚。
在她回到和林旭的家,把丫丫抱走的時候,李襲回頭看了林旭一眼,說:
“你沒必要發(fā)出去的。”
冰冷的聲音伴隨著她那失望到井底的眼神,那個眼神看的林旭發(fā)毛。
李襲抱著孩子走在大街上,望著路人的指指點點,自嘲道:過街老鼠也不過就是這樣。
回到出租屋,翻看衣柜,發(fā)現(xiàn)胡志已經(jīng)把所有衣服都帶走了。李襲的心里一瞬間空落落的,她擦了擦眼淚,給胡志打去了一個電話。聽著電話里的忙音,李襲愣住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李襲給胡志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胡志一個都沒有接。
她抱著丫丫,看著丫丫的臉,輕輕地說:
“媽媽這是罪有應(yīng)得嗎”
李襲為了給孩子買營養(yǎng)品,也試圖出去找過新的工作。她每投出一份簡歷,那些公司看到她的學(xué)歷都很感興趣,但看到她本人,他們都會無一例外的搖搖頭。她不會繼續(xù)糾纏下去,而是很識趣的離開。
眼看丫丫就快沒有吃的了,李襲不得已去應(yīng)聘服務(wù)員,收銀員,或者洗碗刷盤子的工作。但這些人對李襲的態(tài)度更加惡劣,他們有的會指著李襲說出一些侮辱人格的話,有的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離開。李襲把這些眼神記在心里,每一個眼神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胡志的電話卻一個都打不通,她很想告訴胡志,她離婚了,他們可以合法的在一起了。
胡志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她跑到學(xué)校,學(xué)校的鐵門已經(jīng)上了鎖。跑到大街上,人群中熙熙攘攘,她企盼著胡志出現(xiàn)在這些人里面。
她給發(fā)短信道:
“胡志,我離婚了,學(xué)校也把我開除了。我知道我現(xiàn)在配不上你,但我可以見你一面嗎?”
望著遲遲沒有回應(yīng)的短信,李襲發(fā)了最后一條: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的壓力太大,我還得養(yǎng)活丫丫。但這里的人嫌棄我有污點,或許換個城市會不一樣。胡志,輿論很可怕,頂住壓力,會過去的。”
這些電話和短信就像一根針掉進了大海里一樣,悄無聲息,李襲已經(jīng)不指望會有回應(yīng)了。
在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李襲沒有掉一滴眼淚。但是在出租車經(jīng)過酒吧,大學(xué),以及她和胡志租的房子時,李襲叫司機開慢一點。而她努力的去看學(xué)校廢棄樓頂?shù)姆较颍牬罅搜劬Γ窃诖皯羯峡戳撕芫茫莻€廢棄樓層就好像消失了一樣,連個輪廓都看不到。經(jīng)過這些熟悉的地方,李襲流下了兩行眼淚。
“我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刻在這里,最不堪的時刻也在這里。這是一座我無比熱愛卻也永遠不敢再提回來的城市。再見了胡志,還有林旭,南憂,圖圖,蓓蓓,再見。”
走進火車站,李襲回頭看了很久。她原本計劃著只看一眼,但扭過頭卻忍不住掃視起來。掃視完以后,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掛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向候車室走去。
而這一切胡志并不知道。
在我和胡志在放棄樓房的房頂時,胡志的電話響了,我怕是李襲,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后把電話卡拔出來,用盡所有的力氣扔了出去。
胡志沒有去撿,我們一起去辦了一張新的電話卡,在路上遇到了鑫鑫和耿直小兩口。
耿直說,想放煙花。
然后我們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放了很久的煙花。
那天的我們看似玩了很久,就連胡志也和我們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每個人都知道,胡志并不快樂。
而在煙花放的最燦爛的一瞬間,一聲火車的鳴笛聲也帶走了一個讓胡志心心念念的女人。
這聲鳴笛讓李襲懷里的丫丫哭了起來,也把李襲嚇得一激靈。
她趕緊扒住窗戶往外看,她看到的都是一張張表情豐富的臉,她始終都看不到一個表情像冰嘎噠一樣的男孩子。
寫到這里,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當(dāng)初我知道后果是這樣的話,我還會拔掉胡志的電話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