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碑時辰已至,只聞兩聲暴喝,史艷文腳步一挪,氣走周身,純陽罡勁匯聚于掌,同時,藏鏡人下盤一沉,聚氣于頂,飛瀑之掌蓄勢待發。
隨著一聲“去”,純陽之氣貫地而出,掀起天允山內層紅土,而飛瀑之勁襲入云霄,卷帶森然白霧而落。兩道氣勁相撞,震蕩四周清氣,獨眼龍趁勢拔出金刀,泄出無盡刀氣,加入兩道掌氣之中。
“劍七,真!”
就在此時,遠處一道耀眼的銀色劍氣破空而來,撞入三氣之中。霎時,剛柔齊濟,陰陽交匯,一塊巨大的石碑凝聚成型。只見石碑上華光一閃,天下風云碑,五字再現塵寰。
眼疾并不影響月泠看到這一盛景,依靠感知的回應與肉眼的辨識,她已在腦海中將開碑畫面拼湊出來,只待抽空落筆于紙。
“如此盛景,不虛此行。”月泠感嘆了一聲,執筆記錄下開碑過程。
“身似秋水任飄渺,名劍求瑕亦多愁。獨向蒼天開冷眼,笑問歲月幾時休。”伴隨千丈昊光,一道飄逸的身影從風云碑頂翩然落下,現身在眾人眼前。寬袍大髦,手執羽扇,發絲銀白,面目冷俊,氣勢凌厲,此人正是秋水浮萍任飄渺。
就在此時,獨眼龍與史艷文交換了一個眼神,化光離開了天允山。眼見獨眼龍離開,月泠收起了紙筆,看了一眼任飄渺后,也化光離開了天允山。
兩人的離開頓時引起了赤羽的注意,但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任飄渺的身份之謎。經過百里瀟湘的證實,此道劍氣確實為飄渺絕式,然而如此輕易的證實更難打消赤羽的懷疑。
“這樣就證實是真假,未免簡單。”赤羽目光一沉,看向神蠱溫皇。
“撲朔迷離的復雜,才能顯得神秘嗎?”溫皇神態自若地揮動羽扇。
“然也,今天親眼一見傳說中的任飄渺,讓本師深深感覺真正神秘的,是你,溫皇本人。”
任飄渺的出現因為溫皇,而他的出現也能洗清溫皇的嫌疑,如此聯系,赤羽想到了一個解釋,溫皇才是真正的任飄渺,而眼前之人不過是溫皇布下的障眼法,用來混淆視線。
見不能在溫皇身上找到破綻,赤羽轉身試探起眼前的天下第一劍。然而任飄渺的回應目中無人,以一句話便挑釁了在場所有劍者,如此接近狂妄的自信,確實符合其天下第一劍的身份。
由于不能確定他的真偽,赤羽只得攔下被挑釁撩撥的神田京一,并眼睜睜看著溫皇與任飄渺在流主的面前一唱一和,用總司的消息,換得任飄渺全身而退。
離開天允山之后,任飄渺一路急急而行,有意擺脫身后的尾巴,不料在折返途中,遭遇煞星攔路。
“戲笑浮生沉醉夢,寒光一劍舞明霜。芳華絕世霞映雪,血戮塵寰盡漂紅。”一道身影翩若驚鴻,從天而降,“何必急于回轉還珠樓,秋水浮萍任飄渺。”
“敢攔阻任飄渺的去路,我是該夸你有自信嗎?”任飄渺搖動手中羽扇,打量著來人,白發血眸,頭戴珠冠,衣飾皆紅。除了絕倫的容姿,最令任飄渺訝異的是,她周身氣息全無,不似活物,根本無從判斷實力如何。
“哈。”應零淡笑了一聲,并未多做口舌之爭,指尖亮起一點劍芒。
劍指前方,一道血戮劍影一路裂地三尺,直沖任飄渺而去。
“嗯?”手中羽扇化光消失,任飄渺察覺此招不凡,出手便是,“劍八,玄。”
數道飄渺劍氣連發,與血戮劍影相撞,在空中連環爆炸,周遭樹木皆摧,余威震懾方圓一里。
雙方試探完畢,下一次出手已是決定勝負的一招。
“劍九,輪回!”任飄渺將劍氣注入地下,化地氣為己用,以飄渺八式為輪回,輪回劍氣周而復始,自下而上,破土而出。
“輪回又如何,還是太弱了。”應零單手展開一道劍陣,劍氣縱橫密布成圓,無數血劍勢如疾風,攪碎脆弱的萌芽之劍。輪回劍氣雖生生不息,仍受制于無窮無盡的疾風劍雨。
“啊……”抵消劍九之后,部分血劍突破任飄渺的守勢,直接埋入了他的右肩。隨著術劍變幻,血劍化為無定血絲拔體而出,夾帶著血液回轉至應零的手中。
“如果這就是天下第一劍的實力,莫怪當今天下無能,讓東瀛武道侵門踏戶。”
身形似魅,應零閃身一指抵在任飄渺的咽喉,赤紅雙目冰冷無情:“但吾知道你是誰,酆都月,交出飄渺劍法,否則,死。”
“破壞他的計劃,他不會放過你。”被點破真身,酆都月放棄了偽裝,不再使用任飄渺的語氣。
“吾一直在等他找吾完成交易。”應零在酆都月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游戲中,吾只能自己來取了。如果他愿意放棄神蠱峰底的宮本總司,找上吾,也不失為一件令人愉悅之事。”
“你與他的交易就是飄……呃……”不等他說完,應零一把掐住他的脖頸,不斷收緊。
“別消磨吾的耐心,除非你想死在這。”眼見酆都月的面色由紅變紫,應零面無表情地松開手,“現在,酆都月,做出你的抉擇。”
“咳咳咳……”酆都月咳嗽著將一本薄冊從懷中取出。
“很好,吾喜歡識趣的人,你可以離開了。”應零從酆都月的手中接過劍譜,在確認是飄渺劍法后,將其收入空間之中。
酆都月捂著右肩走了兩步,有所不甘地回頭:“留下你的名號,還珠樓不殺無名之輩。”
“明月長泠,記住這個名字。”應零歪了歪頭,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勾起嘴角,“也記得多派些人手,僅靠一名藍帶殺手,遠遠不夠啊。”
說著,血紅的身影化作一團血霧消散在了空氣中,然而猖狂的話語依舊回蕩于天地之間。
“明月長泠……”酆都月狠狠攥拳,周身劍氣壓制不住,隨著噴涌的鮮血四散而出。
“哈。”感受到酆都月因暴怒而外泄的飄渺劍意,應零微微側目,取出了到手的劍譜。
心念一動,飄渺劍譜一式化兩份,她將復制的劍譜留存,帶著酆都月的劍譜折返,中途與一名腰系藍帶白玉環的飄逸劍客擦肩而過。
應零不凡的外表倒是引得一劍隨風的注目,但僅是一眼,他便匆匆離開,繼續追尋酆都月,全然不知此人越過了他的防線,打傷他心目中的樓主。
此路通往苗疆還珠樓,如果還珠樓之人要往返,必從此路過。應零不緊不慢地走在路上,終于等到了百里瀟湘的身影,他的身后跟隨著一眾殺手,正是從天允山歸來。
“(不知道吾走之后,是否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嗯~稍后回返正氣山莊。)”
應零指上紅光一閃,一道銳利劍氣射出,恰好從百里瀟湘的面前掠過。
“嗯?”百里瀟湘立刻停下腳步,眼神不善地看向緩步走來的應零,“你想挑釁還珠樓?”
“非也,吾是來做交易的。聽聞還珠樓收銀買命,不知可收劍譜?”應零無視他的敵意,飄渺劍譜伴隨一道流光出現在她的掌中。
“喔?趣味,你要殺誰?”百里瀟湘的目光從劍譜上掠過,卻見劍譜倒置,背面朝上,這樣的神秘反而讓他產生了一絲興趣。
“秋水浮萍任飄渺,以及神蠱溫皇。”應零口吐驚人之語,她的神色淡漠,不似玩笑。
“嗯?”百里瀟湘目光一沉,看向應零,語帶懷疑,“一個天下第一劍,一個天下第一毒,你與他們有仇怨?”
“吾友要神蠱溫皇殞命,而吾要天下第一劍,死。”一聲死,她的周身殺氣涌現,全然不似作偽。百里瀟湘立刻在心中確定,她不是任飄渺派來的人。
百里瀟湘側過身去:“標金買首,還珠樓還沒不敢殺的人,只是這代價怕你承受不起啊。”
“是嗎?”應零將手中劍譜甩給百里瀟湘,“若問明珠還君時,瀟湘夜雨寄魂舟。以樓主之命換任飄渺死,以劍法換取神蠱溫皇殞命,這價錢很合適啊。”
“你……嗯?”來不及動怒,百里瀟湘的注意立刻被手中劍譜吸引,“這是……飄渺絕式!”
他迫不及待地翻閱劍譜,冊中記載確實為飄渺絕式無疑,而且這字……是酆都月。
應零將左手背在身后:“吾還替你省下了一次試探,這樁交易,還珠樓不虧啊。”
百里瀟湘閉目沉吟了片刻,睜開雙眼:“這筆買賣本樓主接了,但還珠樓的原則一向是等價交換,你只能以劍譜換任飄渺死,至于溫皇……他已經魂斷天允山了。”
聽聞溫皇之死,應零略有訝異,隨后又恢復了平靜:“無妨,既然神蠱溫皇已死,就當交易完成了,吾對好友也有所交代,另外的消息就算是吾附贈的人情。”
“送人情與還珠樓,哈。”百里瀟湘笑了一聲,收起了飄渺劍譜,“恕本樓主冒昧多問一句,你之好友,為何要神蠱溫皇死?”
“吾友與溫皇積怨已深,此人心胸狹隘,今日開碑更是對吾友處處針對。如今他投奔西劍流,為求生路,吾友只能先下手為強。”應零說話虛虛實實,反而令百里瀟湘深信不疑。
“(是他。)”百里瀟湘立刻就想起了天允山上的月泠公子,“那他為什么不親自來?”
“樓主的問題未免太多。”應零面露不悅,眼神壓迫,“有吾出面,還不夠嗎?接著。”
百里瀟湘接過一看,竟是一張施有術法的紙人:“這是……”
“傳訊紙人,只要灌輸劍氣,便可使用。找到任飄渺,必要時……”應零走至百里瀟湘的身旁,偏頭睥睨,“吾可以親自出手。”
“樓主,我們……”人已走遠,百里瀟湘的手下見他仍站在原地毫無動靜,忍不住上前詢問,卻發現百里瀟湘握著紙人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這人……不,這樣的眼睛、這樣的氣息,不可能是人……”百里瀟湘強行壓下來自本能的恐懼,小心地收起紙人,“不管她是什么怪物,至少與我還是合作關系。樓主,這一次,百里瀟湘要讓你訝異了。”
聽著紙人中傳出的話,應零一指點在追蹤紙人的頭部,結束了術法,百里瀟湘的聲音瞬間消失在了耳畔。
“千萬別讓怪物失望啊,否則,后果會很嚴重。”應零回望了一眼,取出發帶遮住了雙目。
話音甫落,路上濃霧乍生,血紅的身影走進茫茫白霧中,消失不見。而在迷霧散去后,白衣勝雪的月泠公子搖動著紙扇出現,背手走上了前往神蠱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