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過年的氛圍正在漸漸淡去。
往年的這個時候,生產隊還沒有開始張羅新一年的生產,今年卻不太一樣,空氣中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許老三。”
“隊長。”
“今晚到大隊開會。”
“好的。這大過年的開什么社員會?可是有什么好事要宣布?”
“我現在都告訴你了,那還開個什子會?快去通知一下你大哥,省得我再去喊了。”
“好嘞,隊長,不耽擱您跑其他的,我馬上就去我大哥家通知他。”
隊長正在挨家挨戶通知晚上開全體社員大會的事情,楊天明的大嗓門從大隊的東頭直接穿過山窩子到了大隊西頭,寧靜的小山村就這樣被喚醒。
這次的社員大會與往日不太一樣,要求每家必須要有一個能做主的人參加,每到一家楊天明不厭其煩的加上了這一句。
如此的鄭重其事,也讓大隊的社員們緊張起來。
到了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一些消息靈通的人開始傳出消息,天要變了。
大鍋飯是頂在老百姓頭頂的天,這要變天就是要掀大鍋飯的鍋。
國家要打破大鍋飯?
多少年了,勺子在一個鍋里舀,筷子在一個碗里?,早已在思想意識里扎根,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葛老師在閑聊的時候曾經說過,這大鍋飯是一個立場問題,是社會主義與美帝西方主義根本區別的外在體現。
如今卻說要打破大鍋飯,立場說變就要變了。
這大鍋是說打就打得了的?
不到開社員會,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但不管如何,這個消息還是讓人感覺肩上一松,就像是在陰密烏云上劈開了一道口子,金色的光正一絲絲的撕開阻礙灑向大地。
立場不立場的,老百姓懂的不多,更多關心的還是眼前的一日三頓飯。
肚子不餓了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立場不是?
“媽,你說的可是真?真的要分田到戶了。”
像鐘綿琴這樣的自然數屬于消息靈通的那一撥人,可是她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太大,大的讓人不敢相信。
“真假如何,你晚上開社員會就知道了。”
對于鐘綿琴的言辭鑿鑿,楊根月還是有些懷疑的。畢竟根深蒂固久了,突然說要掉頭走向絕對的反面,渺小如她實難感受到國家決策者的胸襟。
事不遲疑,若這是真的,那將來面臨的絕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盡管楊根月沒讀書,不識字,但是基本的意識敏感性還是有的,她能從這個消息里體會出這將意味著什么。
楊根月把全家集合起來,就連楊雙年都一本正經的坐到一起。
在參加社員會前,有必要提前開一個家庭會議,這田怎么分自然有上面的政策,但是如何保證在分田的過程中不吃虧,這必須要打好腹稿,避免在社員會上情急之下做出錯誤的決定。
楊根月是窮怕了,也餓怕了,分田這個事情,她不想吃虧。
“奶,事情就是這樣,不管今天晚上社員會是不是媽說的這個事情,你都先幫我參謀參謀。”
“根月,這事若按照我看,也沒你想的那么復雜。你想啊,這分田到戶了,怎么著也不會比原來差不是?”
“那可不行,這每個田的產量都不一樣,要是把孬田當好田分給我家,那我們還不虧死?”
“你這孩子,這么多年下來,我們雖然過的苦些,但是生產隊也沒少照顧我們。生產隊是怎么照顧我們的?還不是從其他社員頭上扒下來的?”
奶奶的話,楊根月明白的很。從小聽老人們講的故事,故事里類似于這樣的道理多了,記得二伯常說“與恩人爭利,君子不恥。”
可是這一家老小,張張嘴都找她要吃的,這壓力著實讓人煎熬,既然有了分田到戶這個契機,能爭取多少自然是盡量爭取,至于大隊上的恩情,此時只能是封存在心里了。
當然,楊根月心里想的是不能吃虧,卻也沒有想過要提出多吃多占等過分要求。
一切還得等社員會上隊長給出章程才能做計較。
假如,如果可以,是否可以鉆個空子?
在餓肚子這個問題上,楊根月覺得她必須要打起精神寸土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