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清瀅”的案件疑點重重。
致人死亡的兇器上有“童清瀅”的指紋,監控視頻全部被清除,沒有能夠直接證明其無罪的證據,加上案發現場的毒品,“童清瀅”無法獲得保釋,在案件調查過程中,將被無限期收押。且如果再沒有新的證據能證明其無罪,很有可能會被檢方以“誤殺”和“藏毒”的罪名起訴。
童絡給“童清瀅”辦理了退學,對外宣稱“童清瀅”出國了。雖說欲蓋彌彰,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就像那些“英年早逝”的出走君王,現實總需要給它賦予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冠冕堂皇。
退學那天,童絡在校園里遇到了高璟,童絡請高璟吃了頓飯。看上去,童絡還是如從前一樣,打扮的一絲不茍,著裝考究。但西裝口袋里空蕩蕩的,再不如從前那樣,有色彩繽紛的絲巾更迭。
飯桌上,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子,相視無言。
良久,還是童絡打破了沉寂,“小璟,我的兒子我了解。我……知道他的心意。”童絡拿起筷子,給高璟夾了一塊紅燒肉。“無論是他喜歡的音樂,還是……你。”
高璟抬起頭,目光閃躲的迎上童絡的目光。
“這一切,都怪我。”童絡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童叔,我和你一樣,都相信……小……小童。”高璟調整了一下情緒,“不是他。”
童絡點著頭,“當然、當然,那是當然,當然不是他。是我,低估了對手,讓他們有機可趁,也讓清瀅,無端背負上牢獄之災。”
高璟起身,給童絡倒了杯了熱水。
童絡接過水,繼續說,“從小到大,清瀅就背負著我和家族對他的諸多希望。從他爺爺被人算計,家道中落,到后面,我一步一步重新盤起清谷銀河的基業,這一切,清瀅都功不可沒……我對他,寄予厚望。”他看著高璟,言辭清厲。
高璟對視著童絡的目光,她看到了童清瀅眼中的那種堅定,還有,隱忍。
“我清楚,這一路,他背負太多,備受束縛。”童絡喝了一口水,“我一直知道,他想要什么。”童絡的眼神,從清厲,變得犀利起來,“但,我還無法成全他。”童絡的聲音,變得沉重。
這一刻,高璟似乎明白了童清瀅眼中,為什么會有藏匿起的悲傷。那是他埋藏起來的自由渴望,和無法推卸的責任擔當。
“小璟,你別怪他。”童絡最后還是說出了口,“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把你牽扯進來。我最大的遺憾,也在于此,不能給到你們想要的。”
“童叔……”
童絡抬手,打斷了高璟,“小璟,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和你媽媽一樣,美麗又充滿智慧。”他低下眉眼,沉思笑笑。“你媽媽她很掛念你,她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我和你阿姨、你媽媽,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替她照顧好你,是叔叔義不容辭的責任。至于,清瀅……”童絡卡頓了起來。
“童叔叔,你放心,小童他會沒事的。”高璟咬住嘴唇,她聽懂了童絡的意思,“景由也答應了我……”
景由兩個字,讓低著頭的童絡,眼前一亮,他微微抬起頭。
“景由也答應了我,他會幫忙。”高璟勉強的抻出一絲笑容,“您也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她的目光,也凌厲了起來。
童絡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想,過不了多久,您就可以見到小童了。”高璟的目光,又柔和了下來。她心里,最快的速度和自己和解,“又在執著些什么呢?”
童絡點點頭,但眼中卻透著讓人難以捉摸的痛苦的神色,“麻煩你們了,為了清瀅的事情,諸多權宜,叔叔記下了。如若……”
“童叔叔,您和我媽媽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和小童也都是不錯的同學。景由的事情,您不必掛在心上,這……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您倒也不必擔他這個人情。告訴您,是想讓您寬心些。”高璟努力的忍住眼眶中的眼淚。這一刻,她和景由之間的約定,似乎成了一刀斬斷和童清瀅所有的枷鎖,像極了一筆交易。
童絡的眼眶也計較起來,紅色的因子充斥在微微開始膨脹的瞳孔中,他用成年人的定力克制著情緒的浮動,“小璟,謝謝你,是叔叔,對不起你們……”
#
多日之后,雖費了不少周折,但童絡總算見到了被關押多日的兒子。
童清澈的眼中,已經褪去了事發當時的混亂與慌張,即使神色倦怠,卻并沒有因為失去了往日的光芒而黯淡。看到父親,他表現的依然平靜,都看不出這件事情給他帶來了多少波瀾。但在他看到在父親后面進來的童清瀅時,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
這絲慌張被童清瀅巧妙的捕捉到,他也并沒有表現出來。
他們對面而坐,沒有太多的寒暄。童清澈堅定的和父親說不是他,他們對碰著彼此所知道的個中細節……
一切都很順利,但當童清瀅問及童清澈監控的事情,童清澈卻一言不發,任由父親和哥哥多么的焦急,他都不為所動,咬緊牙關,甚至都沒有搖頭。
童清瀅心中原本藏匿著的不確定性,似乎被得到了某種印證,這讓他局促起來,呼吸起來都有點空氣受限的意思。他知道,弟弟和高璟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一些什么,他們的反常舉動和緘口不言都在證明這一點。而監控被刪除的無蹤無際,除了弟弟這樣的黑客,普通人無法做到,這兩者之間必然有什么聯系。是什么事情……他根本不敢往下想!他沒有辦法去驗證這件事情,也不敢輕易得到答案,甚至抗拒知道!他知道泡沫一旦碎了,就會追悔莫及。童清瀅緊緊的攥緊了拳頭。
童清澈看著哥哥,多年的了解讓他清楚哥哥的懷疑。此時此刻,他不確定高璟知不知道真相,但他確定,他哥并不知道。他更清楚,真相的殺傷力足夠毀掉他們兄弟之間,往日所有的情分。他抬起頭,看著童清瀅,硬生生的說,“清澈,你還記得咱們在泰國潛水時,找到的珍珠么?過幾天就是媽生日,幫我送給她。”
童清瀅怔住,但很快反應過來,他慢慢地松開了拳頭,輕輕點了點頭。
轉身離開之前,童清澈說了最后一句話,“清澈,安心備考、備賽。”
#
回家后,童清瀅取出珍藏的四顆珍珠,定做了一套首飾,在貝萊生日那天,送給了母親。
幾年前,童清瀅和童清澈在泰國潛水,找到了四顆不錯的珍珠。那一次,童清澈在下潛的時候腿抽筋,童清瀅冒著氧氣殆盡的危險,回潛救他。
“采珠人更信奉父子兄弟搭檔,以保證采上珍珠的人,再次復潛到水中時,船上的拉繩人不會因為貪財而剪斷繩索。”上岸后,一個當地老人身穿黃裟,手上盤著一串珠子,閉目和盤膝在周圍的弟子們講。
童清澈的話,其實是在提醒童清瀅:他們兄弟之間,互為一體,榮辱與共。不論是想要功成名就,還是要避免腹背受敵,都只有兄弟齊心,才辦得到。
童清瀅清楚,他們兄弟兩個人,誰都沒得選。
他只能用盡一切努力,保弟弟一個光明前途,在IOI國際賽中取得成績。這也是弟弟對自己出獄后,未來的規劃。他認為,他欠他的。只是他不很明白,已經取得清北“天機”團隊保送資格的弟弟,為什么囑托自己要參加高考。那不一直是他的目標么?
童清瀅為兩人準備了兩個日記本,以此,最大程度的來記錄,或者說是還原,兄弟倆即將互為彼此,交替掉的人生軌跡。他告誡自己,減少一切,和任何人之間,不必要的接觸,安全的度過這段“童清澈”的時光,以保兩個人安全的未來。
說好要做自己的他,開始了有史以來,歷時無期、最為艱難的一次“身份互換”。
#
秦漢時期,被皇室貴族尚為珍寶,珍珠被廣泛的運用于飾品制作,珍珠市場供不應求,采珠人應運而生。據明代《天工開物》記載,采珠人在船上先用一條長繩綁住腰部,然后帶著籃子潛入水里。潛水前采珠人還要用一種錫做的彎環空管將口鼻罩住,并將罩子的軟皮帶纏在耳項之間以便呼吸,呼吸困難時搖繩子,船上的人趕快把他拉上來。
在采珠的過程中還要避免海上漩渦、鯊魚的存在,稍不留神就可能喪命于此。每年都有數以百計的采珠者因為操作不當溺死在采珠的過程之中,所以采珠行業也在當時被譽為最危險的行業之一,危險系數極高。
#
高璟掙扎著從夢境中再次醒來,滿頭、滿身的汗水,床單像是過了水,水汽蒸發在空氣中,呼吸都有潮濕的味道。真的會是這樣么?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
不可以!
高璟環臂抱住自己,靠在墻邊,心中默念,絕不能讓這一切成為現實!
這個夢,像極了一個花絮集錦,簡直荒了天下之大謬,奪走了高璟身邊一切視若珍貴的人和情感,讓醒來的她,唏噓不已。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決不能讓這一切,成為現實。她沒能改變江江的事情,但事情也并沒有按照夢境發展發生。所以,是什么結果也好,都不會比眾叛親離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