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望眼欲穿，人群里還是沒有他的身影。
強忍住內心的悲憤交織，嘉琪不禁感慨自己的交友不慎——臨時變卦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赫子銘，你當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嘉琪討厭自己這一點——永遠分不清對方是玩笑還是真心。
上周接到出差的指令，嘉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司派她以專家的身份，去A市指導分公司的工作。
說白了，就是帶薪旅行。
從常理上來說，這等好事，怎么可能輪得到自己？
要說這次出差，也是赫子銘“慫恿”的。
公司要選拔一位資深會計給分公司新進的職員做培訓，消息靈通的赫子銘第一時間就把通知轉發給了她。嘉琪本能地拒絕了。她覺得，以自己目前的資歷，這種變相“公費旅行”的好差事根本落不到自己頭上。
沒把握的事情干嘛要做？
嘉琪理所當然地沒遞交申請。
臨近下班，赫子銘的電話打來：“決定好了沒？去不去？”
“這種好事，怎么可能輪得到我？”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試，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嘉琪盯著屏幕，第三遍核對著數據，漫不經心地回答。
“ok，去不去隨你……”電話那端，赫子銘的聲音幽幽傳來：“Fiona可是找我打聽好幾次了，到時候可別眼紅別人升職加薪。”
Fiona，又是Fiona！聽到這個名字嘉琪就來氣。
不過是剛畢業的小姑娘，心機重得很。人前人后兩副嘴臉，仗著自己跟經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經常“拿著雞毛當令箭”。
嘉琪最看不慣Fiona在領導面前討好賣乖積極主動的樣子，好勝心頓時一下子就上來了：“時間？地點？去多久？”
遞交申請表格的時候，嘉琪內心依然很忐忑。她抱著“當炮灰”的心態，想著就“打醬油”好了。可事實再次驗證了“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古訓。
有時候，你認真準備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反倒越是不抱希望的時候，越是接近成功。
Fiona確實申請了，可她資歷不夠。比嘉琪資深的Phoebe姐周末要帶兒子練鋼琴，何況出一趟差，公司就給報銷個差旅費，這種吃虧不討好的活兒，除了想要表現自己，鍛煉自己，好在履歷表上添上一筆的年輕人，其他人根本不愿意干。
第二天上班，赫子銘第一時間告訴了嘉琪這一喜訊。赫子銘覺得嘉琪未免太不自信，他卻清楚得很。
雖然嘉琪年輕，可她畢竟有5年從業經驗，加上業務水平不錯，算是骨干中最年輕的，年輕人里最資深的。
“中午請客！旁邊新開了一家海鮮打邊爐，開業大酬賓。”
嘉琪不喜歡海鮮，她討厭一切帶氣味的食物，可還是同意了。
店子裝修一般，這有點出乎嘉琪的意料，不像赫子銘的風格。當她看到赫子銘手里那厚重的菜單，以及菜單那低調奢華的封面那一刻，才心知不妙。
又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敲詐！
結賬的時候，嘉琪捏著信用卡的手都在顫抖。這一頓，又去了小半個月的生活費。
她每天早餐一個玉米，一瓶牛奶，一個雞蛋，不超過15塊；午餐、晚餐在公司里吃，一天的伙食費連同日用品的支出加起來不超過200塊。
入職以來，收入不見明顯的增長，消費水平卻被赫子銘帶著水漲船高。
赫總監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吃相和得體的微笑，用一臉的和煦迎接嘉琪怨憤的眼神：“大不了，我送你去機場唄。”
“打車也不過五十塊。”
“等你凱旋，我替你接風洗塵。”
“算你良心未泯。那倒不用啦，你幫我爭取到了這次寶貴的機會，不管怎么說，我都是要感謝你的。”
“這么客氣干嘛？”子銘稍顯不悅，嘉琪并沒在意。美食當前，吃最要緊。
出差前一周。
周五下班前，嘉琪把桌面上的東西都收進了抽屜。想到這一去得小半個月才回來，她將平時用不上的雜物都清理了一遍，裝滿一個紙盒。桌面被擦得干干凈凈，就跟自己剛來公司時一樣。
嘉琪抱著紙盒準備離開，被公司新進的實習生撞見，實習生眼都瞪圓了：“嘉琦姐，你這是？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走？”
她們居然不知道？一個惡作劇迅速在嘉琪腦中醞釀成形。她一臉哀怨地說：“我走以后，你們要保重身體，好好工作啊。”
被經過的同事聽見，辦公室里頓時炸開了鍋。
“這是干嘛？”
“辭職了？”
“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走？”
大家都放下手頭的事，全圍了過來。
平日里某位埋頭工作，話都不跟她說上幾句的同事，這會兒也是滿嘴的客套：“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給你辦一個歡送party呀。”
“年輕就是好，像我們這把老骨頭，想跳槽都沒有機會。”鄰座的Phoebe姐遺憾地說。
“怎么可能？像Phoebe姐這種業界標桿，想挖墻腳的人多了去，是你自己不愿意吧。”
嘉琪差點兒沒繃住，可戲要做全套。
而且，她并沒說謊，自己是要“走”了啊，是她們自己理解錯了而已。
待她前腳剛走，茶水間里，同事們便開始議論紛紛。
“這么快就跳槽？她資歷尚淺，人又這么年輕，c市哪有比這更好的地方？”
“應該是準備結婚，不打算出來工作了吧。”
“所以說啊，女人干得再好，都不如嫁得好。我要是有個年薪百萬的未婚夫，怎么可能愿意呆格子間？”
“是去讀書深造吧，前段時間我聽她在衛生間找CT教育打電話咨詢研究生課程。”
這些話自然沒傳到嘉琪耳朵里，赫子銘的邁巴赫在樓下等她。
嘉琪把紙箱放到后座，自己鉆進副駕駛。
“都以為我離職了，明早記得給我辟謠”。
車里播放的英文歌是嘉琪愛聽的。
“你說這等好事，怎么就輪到我了呢？”
赫子銘聚精會神地開車，眼也不眨地回復：“領導看上你了唄，說不定今晚就給你發來房間號。”
“滾！”
“還挺有自知之明。”
“去死！”
嘉琪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她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何況，如果天上當真掉了餡餅，赫子銘早就搶在自己前面一口咬住了。
嘉琪覺得身邊這個男人不簡單，怎么這么料事如神？
可還沒等她開口問，赫子銘便終結了這個話題：“反正被選中了，干嘛想那么多？”
“是你說的要給我送機啊。”
“啊？我什么時候說過？”
“上周三，當時你面前的餐盤里還放著一塊從冰島空運過來的三文魚，那頓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飯一共花了我兩千五百塊！”
“記性這么好……”
“該不會想反悔吧？”嘉琪轉過身子，虎視眈眈地盯著赫子銘的側臉。
“好啦，送就送唄。”
“別這么勉強……”
赫子銘冷不丁地轉過頭來，眼里滿是誠懇：“能給沈嘉琪小姐送機，是我的榮幸……”
“腦袋轉回去，撞車了我可不賠啊。”
02
辦完托運，甩掉了行李箱，嘉琪感覺通體舒暢。早知道這家伙不來，自己就不會帶這么多東西了。
打電話也不接，赫子銘的手機關機。
做事這么不靠譜，難怪都奔四的年紀了還找不到女朋友！嘉琪腹誹道。
明明是親口答應的事，怎么會忘記？
嘉琪有些氣憤，可轉念一想，不過同事一場。普通朋友而已，又不是彼此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人。
飛機在云層里穿行，偶有顛簸，多數時間都非常平穩。
雖然赫子銘沒有如約前來給自己送機，嘉琪也沒有很在意，她從來不是一個過分依賴別人的人。
畢竟初中起，她就一個人在外地讀書。
父母做生意，沒時間管她。她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乘坐兩小時的車去D市，再換乘地鐵到學校。
畢業后，來C市上大學，除了入學那次，是爸爸開車送她到學校，其他時間，也都是她一個人往返于學校和家里……
此刻，嘉琪靠窗端坐，安靜地欣賞窗外變幻的流云。
上班有上班的好處。工作的時候，根本沒有功夫瞎想。可一旦閑下來，思維就變得天馬行空，煩惱也多了起來。
嘉琪不禁想起了CiCi一個月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不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應該是不會那么想要靠近的吧。”
好笑！吃飯逛街，互倒苦水，不都是朋友的日常？如果赫子銘對自己有意思，自己怎么可能感覺不到？
要說曖昧，這么長時間以來，也不過是某次周末晚上，赫子銘約她看了場電影。
電影散場，走出影院大門，兩人落落大方地互道再見。
他甚至沒送自己回家！
這算得了什么？
可萬一……要真如CiCi所言……赫子銘表白，自己會接受嗎？
手機上有新的消息提示，打斷了嘉琪的胡思亂想，是彥宇。
“到了嗎？”
“剛落地，在滑行。你的信息真及時，怎么會這么巧？”
“不知道，也許是心有靈犀。”
然后對方便再無回訊。嘉琪知道，肯定是項目又在趕進度了。
也許，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還能想起問候自己一聲，足以證明彥宇對自己的重視了吧。
在嘉琪看來，只有自己的善解人意，才配得上彥宇的腳踏實地。
一直以來，嘉琪都是那么體貼。對于彥宇，她沒什么要求。也許，這便是兩人的關系能持久維系的原因之一。
所以，嘉琪其實不太理解閨蜜為何對老公有如此多的抱怨和不滿，一個人的重心，難道不該放在自己身上？
專注于工作，有自己的興趣和社交，怎么還有功夫去挑剔伴侶？
何況，快樂是自己給自己的，真正的快樂應該向內探尋。這個世上，沒有人有義務讓你快樂。當一個人抱怨跟身邊的人在一起不夠快樂的時候，她應該自我反思。
對于一個不快樂的人來說，身邊不論換做誰，一樣都不會快樂。
嘉琪是一個自得其樂的人。
對于任何人，她都不曾有過高的期待，自然也不會失望。
沒有幻想，便不會失落。
沒有奢求，便不會受傷。
03
人與人之間，當真是存在心靈感應的。
飛機上嘉琪想到了閨蜜，下了飛機閨蜜便打來了電話，說自己離開了情人。
“激情和安全感不能兼得。他讓我快樂，但不可能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
“比較之后，才發現老公的好了？”
“是啊。”閨蜜感嘆，語氣里隱隱透露出些許失落，然后話鋒一轉：“你呢？那個很會給你拍照的男同事，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你說子銘？我們還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嘉琪，你不會當真相信男女之間有純粹的友誼吧？”
“我相信。”
“你未免太天真。或是，你不夠自信？”
嘉琪不想解釋。她很清楚，赫子銘對自己好，是建立在自己有利用價值的基礎上。
“因為赫子銘想要自立門戶，而我可以為他提供專業的財務咨詢，或是一定的情緒價值。”
嘉琪覺得，閨蜜太“戀愛腦”。也是曾深陷情網的女人，難免自帶濾鏡，看什么都是粉紅色。
“好吧，不管怎樣，你算是他的心腹。跟高層走得近是有好處的，你也算是遇到貴人了。這次出差，有他的功勞吧？”
“不知道，也許有。但我覺得，更多是靠個人能力吧。怎么說我也是經歷了公司上市的人……”
“你們公司上市了？你可真是事業運旺到不行。作為一頭風口上的豬，有啥感想？身價豈不是成指數級增長？”
“關我什么事？又沒原始股。”嘉琪哀嘆：“反倒是你說的那個人，上周他讓我幫忙分析理財方案，順便清算個人資產。公司上市，他的身價確實提升不少。”
嘉琪感慨：“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越是不缺錢的人，越有錢。像我們這種社畜，兢兢業業一輩子做到死，也賺不了那么多……”
“是你自己不想走捷徑。換做別人，早貼上去了。如果你能搞定他，這潑天的富貴不就是你的？”
“我還沒缺錢到那個地步好嗎？”
“是是是，你不缺錢，缺的是心眼。像他這個級別的鉆石王老五，愿意花這么多時間在你身上，你難道沒發現什么問題？”
“什么問題？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走得近很正常啊。”嘉琪故作輕松地回復：“你啊，平時少追劇，多看書。沒準人家就是對我放心，因為我的專業和缺心眼，換而言之，那叫做真誠。”
“也罷，天堂有路你不走。大可以像我一樣，找個一無所有但年輕有為的小伙子，跟他一起，為了理想的生活胼手胝足，朝著幸福的未來并肩戰斗……然后就可以像我一樣，收獲一堆房貸、車貸，一段遺憾的婚姻和一顆破碎的心。”
嘉琪無言以對。她沒有反駁，而是捧場地呵呵一笑。果然，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還好閨蜜沒有喪失她一如既往的幽默感。
畢竟只有樂觀和幽默，才能幫我們沖淡生活中的遺憾和不幸。
見有電話打入，嘉琪打斷了興致勃勃的閨蜜。順著電話那端的指示，嘉琪走出機場，很快找到了前來接站的兩位同事。
一位是司機，約摸四十來歲，態度溫和，神情卻略顯疏離。另一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留著板寸頭，帥氣且精神。
“嘉琪姐好！”小伙子熱情地打著招呼，一邊殷勤地接過嘉琪手里的行李箱。
車子沿著筆直的馬路疾駛。一路上，小伙子很健談，“我看您比我大不了幾歲，卻已經是專家了，真了不起！”嘉琪予以了客氣卻不失禮貌的回應。心想，這同事看起來不像是做財務的啊。
小伙子接下來的一句話便解答了她的疑惑：“您別見外，赫總交代過，有啥事兒你直接找我就是。”
04
赫子銘一覺醒來，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昨晚去了酒吧，跟幾個朋友喝high了，這會兒腦袋還在隱隱作痛。
五個鬧鐘，居然沒把自己吵醒。
他披衣起身，光腳下床。腳踩著Nicole剛從土耳其回來帶給他的手工地毯。
地毯腳感不好，踩上去有些粗糙，花紋紛繁復雜，不是他喜歡的質地和樣式，但正好用得上。
像極了Nicole。
其實，他并沒有很喜歡這個女孩，不過是Nicole的熱情，填補了自己單身的寂寞。
平心而論，Nicole這樣的女孩沒人會不喜歡。朝氣蓬勃、性格爽朗，可如果當女朋友，似乎還缺點什么。
“美則美矣，沒有靈魂。”
看電影的時候，Nicole也會將身子湊過來，整個人黏在自己身上。逛街定要親昵地挽著手。一旦沒及時回復她的信息，隨之而來的，便是十幾個連環奪命call。
此外，Nicole身上的香水味讓他不舒服。
下周赫子銘生日，Nicole沒法陪他過。昨天提前送完禮物，居然提出要留宿！
遭到他的斷然拒絕。
剎那間，Nicole臉色都變了，結局自然不歡而散。
沒辦法。相見甚歡，未若久處不厭，赫子銘清楚，Nicole不是自己最合腳的那雙鞋。
赫子銘受不了Nicole的小性子。凡事都要別人遷就她，他可沒那么多時間陪她玩無聊的戀愛游戲。
跟Nicole相處久了，只會讓他感到厭煩。
“就不能包容一下？談戀愛本來就是一個互相磨合的過程。”
如果他吐槽，嘉琪肯定會這么回復。
“哪有十全十美的女生？做人不能太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想將就。
要找到跟自己合拍的人可真是太難了！要彼此理解，互相支持。人生觀、價值觀、個人能力與消費水平都要處于同一水平線。
長得漂亮的不靠譜，靠譜的又不夠心動。
好不容易遇上了，又早已心有所屬，被別人捷足先登……
難道真如嘉琪所言，問題在自己身上？
Shit！嘉琪今天的飛機，自己答應過要送機……赫子銘瞬間清醒。
他拿過手機，各種應用推送占滿了屏幕。
“you'vegotawechatmessage.”
手指在屏幕上迅速移動，子銘飛快鍵入一行字。“Sorry，Babe.昨晚睡太晚，喝死機了，今早重啟失敗，Bonvoy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