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只能將“裝傻”的精神貫徹到底,火速溜進自己的房間躲起來了:“我要休息了你也休息吧!”
楚許然說得不錯,沈知的確是很會裝傻。小時候明明已經受不了那種宛如皮膚皸裂般疼痛的家庭關系,她卻仍然能堅持著和父母一樣維持著“和平”的表面;長大了明明知道周櫟透過她的眼睛看向其他人,她也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進他懷里。
因為不裝傻,就會徹底失去。親情已經是這樣了,她不想再失去“愛情”。
可惜,裝傻是騙自己,騙不了不愛你的心。
沈知用力甩了甩頭,把爛糟糟的往事甩出腦袋。她打開行李,才發現自己喝了酒之后往里塞了全套洗護用品,這個沐浴露、那個磨砂膏的,難怪推進來的時候覺得箱子重得要命。她想找睡裙沒找到,卻在箱子底部翻出兩件黑色的T恤。最簡單的基礎款,甚至都看不出男女,但因為碼數太大,肯定不可能是她的。
衣服上有很濃郁的花香,雖然濃郁,卻很不是那種很刺鼻的香味,是一種很清新的甜,像炎炎夏日在深山老林里嘗到一口甘甜的山泉水。
這味道十分特別,她印象深刻,是楚許然的衣服。
她試探地打開房間門,發現楚許然并沒有去自己的房間,盤腿坐在沙發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大概是因為高度不夠他不是很舒服,在筆記本電腦下還墊了個枕頭。
她一開門楚許然就看見了。
她訕訕地笑了一下,舉起那兩件黑色的T恤:“這是你的衣服嗎?”
“哦對。”楚許然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忘了拿出來。”
“你還有別的東西嗎?”
“沒拿。”楚許然搖了搖頭,“走得急,就直接放你箱子里了,抱歉。”
“沒關系。”沈知其實是有點害羞的,雖然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不是什么貼身衣物,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而已啊!但她還是覺得捏著衣服的手指好燙。
“你們家洗衣液到底什么味道啊?”她實在好奇,“真的好特別。”
“三葉木通的花香。”上次她問過之后,楚許然回家以后特地去看,才知道他一直用的是楚靖然的專屬洗衣液,“我二姐的,你喜歡回去送你。”
“啊這個不用了吧……我自己買。”沈知下意識地擺擺手。
“你買不到。”楚許然無奈地說,“是她自己弄的。”
“啊?你姐姐還會……調香?”沈知吃了一驚,“她怎么什么都會啊?”
“不是。那個調香師是她前男友。”楚許然語氣平平地說,“她只負責描述,不負責動手。”
八卦是每個女人的天性,即使醉心音樂如沈知也無法在聽到北華最有名的女人的八卦時保持冷靜。她立刻拎著那兩件黑色T恤沖了出來,也顧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什么?能不能展開講講?”
“講什么?”楚許然被嚇了一跳。沈知赤腳站在他面前,地上沒有地毯,她就站在冰冰涼涼的地磚上。
“怎么不穿鞋?”楚許然放下電腦準備起身去拿拖鞋,被沈知攔住了。
“哎喲好了我坐在沙發上行了吧。”沈知急急忙忙地在他旁邊坐下,“就展開說說前男友啊。三葉木通是什么?為什么選這個味道?怎么在一起的又怎么分手了?不能跟我說嗎?”
“你……要知道這些干什么?”楚許然茫然地看著她,“三葉木通可能有一個你更熟悉的名字,就是八月炸。”
“啊?八月炸不是這個味道啊。”八月炸是一種很甜的果子,在楓城很常見,顧名思義,是八月最常見的水果之一。
“是它的花香。不是果實的味道。”
“八月炸原來還會開花啊?我從來都不知道誒。”沈知好奇地問,“所以為什么選這個味道啊?是什么定情信物嗎?”
“我姐的前男友,你問這么細干什么?”
“簽了十一之后,我一會兒聽說你姐姐從來不談戀愛,一會兒又聽說她有特別多的前任,到底哪個是真的啊?”沈知抓著他的胳膊晃,“拜托,那可是楚靖然誒,誰不好奇啊!”
“我不知道。”楚許然很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只是問了她洗衣液是什么味道,以及在哪里買的。她說沒得賣,所以多問了幾句而已。至于這個味道……你想多了,只是單純地和你審美一致。和感情無關。”
“好吧。”沈知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遍,“那到底哪個是真的?”
楚許然猶豫了一下說:“可能……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
“她上學的時候是談過很多次,但是進了集團之后就沒談過了。”楚許然頓了一下,“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出國了之后她沒再跟我說過。”
“她會和你說戀愛的事情?”沈知驚訝地嘖嘖嘴,“韓助理說你們姐弟關系好,我沒想到有這么好誒。”
“這說明很好嗎?”楚許然不太懂。楚靖然是從他第一次在學校里和女孩鬧了緋聞不太愉快之后才開始和他講這些事的。
“我感覺女孩一般都只和女孩聊感情上的事情吧……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沒有親弟弟,不知道是種什么感覺。”
“是干什么都會有人給你墊背的感覺……”楚許然語氣涼涼地說。
“那她是什么都會和你說嗎?”沈知興致勃勃地,“說很細節的嗎?”
“細節,是指有多細?”
“就是比如……那種什么上課和人家對視一眼啦,或者約會的時候會偷偷勾手指啦之類的?”
大概是說過吧,但楚許然印象不深。畢竟楚靖然的每一段戀愛都是結束之后才特別轟轟烈烈,以各種奇奇怪怪、吸引眼球的方式求復合,以至于他根本不記得姐姐戀愛時的甜蜜,只記得她抽離得很快,對每個人都是“好了好了不要再鬧了再鬧我新男友該不開心了”。
不過此刻,這問題落在楚許然耳朵里有另一層含義。
“你很在意這些細節嗎?”是因為,你也曾經為那些上課時不期而遇的相視而心動不已嗎?你會偷偷勾起他的手指嗎?
“也還好啦。我只是很好奇你姐姐這樣……”沈知思考了一會兒形容詞才接著說,“又漂亮又有錢性格能力樣樣出眾的千金小姐,早戀的話……是什么樣的?和普通的一樣嗎?”
“普通的是什么樣?”
沈知反應靈敏:“噢!你沒談過!”
楚許然呆住了。這女人現在已經可以這么明目張膽地和他聊感情史了?剛剛不還在裝傻嗎?
“還是小男孩哦……”沈知笑嘻嘻地說。
“我不是。”楚許然立刻否定。
“怎么不是啦?”沈知甚少露出這么張揚的表情,又得意、又勾人,“你正經牽過女孩的手嗎?小男孩?”
“什么叫正經牽過?還有不正經的?”
“情急之下抓我的那種就不算。”沈知有理有據。
“為什么不算?”一共都沒牽過她幾次,怎么還不算了?
“那是事出有因啊。”她理直氣壯地說,“和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想牽她的手能一樣嗎?”
“一樣。”他想啊。他太想了。
沈知不信,權當他狡辯:“除了我還有嗎?”
“有。”楚許然也怪誠實的。
“喔唷真不是小男孩啊?”沈知有點意外,“那你怎么還是沒談過戀愛啊?”
“學校運動會有兩人三足項目,要求必須一男一女。”楚許然面無表情地說,“還有什么新年舞會之類的。”
“哈哈哈哈哈!”沈知大笑起來,“我就說還是小男孩吧!”
“十六歲的時候,我和一個女孩鬧過矛盾。”出乎意料地,沈知的笑聲沒有惹惱他,只聽見他緩緩地說,“鬧得全校都以為,我們分手分得很不體面。”
“啊?”沈知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你到底談沒談過?”
“和大哥二姐不一樣,我被送去讀私立中學了。我們學校的學生,要么是刻苦學習成績頂尖到能拿獎學金覆蓋學費的,要么就是出身非富即貴的家庭,兩極分化嚴重。那個女孩是前者,家庭條件相當不好,而且因為重男輕女,她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家里幾乎沒有給她什么錢,所以她去不了那些公立的學校,畢竟多多少少在生活上還是有些花費的。但在我們學校,她成績足夠好,獎學金在學費之外還能有剩余。她相當優秀,只不過是在這種學校里,會不太合群。”
“我也不是很合群。不知道小姨和你說過多少,總之……我們是因為都不太合群所以才熟悉起來的。”
“那時候年紀小,又是這種性質的學校,攀比風靡全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人都有虛榮心,她也有,但只靠剩余的那點獎學金就想讓那些揮金如土的富家子弟們高看她一眼,顯然是杯水車薪。女孩們之間的矛盾我不清楚細節,但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吧。所以在某一次不小心撞到她和同學之間的……”
楚許然停住了,似乎是不知道用什么措辭比較合適。
沈知擺了擺手:“我懂,你接著說吧。”
“我幫了她。雖然我和家里的關系不算親近,但在物質上還是從沒虧待過我的。所以對我來說,幫她維持一個至少不再讓其他人瞧不起她的水平,輕而易舉。其實我以為她會拒絕,但她沒有,當時我還挺如釋重負的。”說著說著,他苦笑了一下,“我擔心她覺得我也是因為瞧不起她才幫她的。”
“然后這樣,我們就被當成了情侶。對于我這種家庭的學生,老師幾乎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鬧出什么社會新聞來,是不太會管的。所以起初,也就是傳傳緋聞,沒什么。我是無所謂的,只要能讓她別再被欺負。但我以為她會解釋,畢竟她是女孩。”
“她沒解釋,我也不好解釋什么。就保持了一段時間這樣的情況,除了大家都知道我會送她禮物之外,有時候也會看見我們一起吃飯,更加坐實了傳聞。其實是因為那段時間學校食堂漲價了,我想著能多幫她省點兒是一點兒吧。”
“你倆這樣居然沒有真的談上嗎?”沈知捂著嘴小聲問,“我都有點想嗑。”
楚許然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說:你吃點好的吧。
“但是,突然有一天,”楚許然語出驚人,“學校里開始瘋傳,她懷孕了。”
“啊?”似乎是覺得不夠表達驚訝,她又強調了一遍,“啊?”
“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地,我被當成了罪魁禍首。并且這已經可以算是社會新聞了,所以我被請家長了。”
“然后呢?”沈知急切地問。
“二姐去的。也不是不敢叫父母去,而是……”說到這里他好像有點難為情,“不知道為什么,當我產生求助的情緒的時候,就是不太會想到父母。”
“我沒干過的事情當然不會承認,我姐只是向我確定了一下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別的關系。我說真的沒有,我只是不想讓她再被學校里的女孩欺負。姐姐和老師據理力爭,沒有好結果、但也沒有壞結果,就是不了了之。”
“然后我去找了那個女孩,她在醫院里。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她說難道你不是喜歡我嗎?你幫幫我,說不定他吃醋了就會回頭找我。我問他是誰,她說了一個紈绔子弟的名字。那個男的會干出這種事我并不很意外,我知道他私下很亂。”
“我問她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喜歡你?我只是給她一些還算昂貴但我根本用不上的東西,有時一起吃吃飯,僅此而已。讓她懷孕的人,又不是我。”
“她沒回答我,我也沒有堅持,就走了。后來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就再沒在學校里見過她。”
故事講完了,楚許然很困惑地看著她:“大家忽然開始同情那個女孩、也有人痛罵那個男的,可是……”
“為什么沒有人和我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