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K》的總決賽直播流程和半決賽差不多，從賽前準備到賽后采訪的預計直播時間是四個小時。

真到了這一天，坐在化妝間里的時候沈知還挺感慨萬千的。實際上《MK》的播出時間并不久，前前后后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但是因為前四期錄播的時間遠早于播出時間，等到直播最后一期的時候，距離她站在舞臺上鏗鏘有力地罵前任的《寧愿從沒愛過你》的首演已經過去大半年了。這半年她跌宕起伏地從翻紅到挨罵、又從挨罵到翻紅，也稱得上一句名副其實的“黑紅也是紅”。

“楚許然呢？”沈知化妝化得無聊，歌詞也背完了，采訪提綱也熟悉了，百無聊賴地問了一句。

今天的舞臺妝比較簡單，沒有太多復雜的設計，和她的歌一樣走了lessismore的風格，禮服也是簡約大方的水藍色一字肩長裙，配了珍珠項鏈和耳環，活脫脫像是一條美人魚。

“姐，”小陶助理捂著嘴瞪大雙眼，“你現在藏都不藏了？”

“我就問問怎么了……”她心虛地躲著小陶助理的眼神，“他之前不是每次都來嘛。”

“巧了，今天還真是意外了。”小陶助理攤了攤手，“韓助剛在群里說楚總被家里叫走了，而且好像不是楚姐的電話，是楚董事長的電話。”

“董事長？他……爸爸？”沈知有點驚訝。

“應該是，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不過楚總說他會盡快趕來的。”

“好吧。”沈知點了點頭，卻隱隱覺得不安。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楚許然了，同住一個屋檐下也不是一天兩天，這么久從來沒見到他爸爸主動給他打過電話，當然……他就更不會主動聯系家里了。之前問他每天都要回家是不是很不開心，他也總是糊弄她。

“哎喲我的姐，你就別想了。”小陶助理看她心神不寧地，也是很緊張，“你現在就是先把這首歌唱完，天塌下來也等過了今晚再說。”

也是。沈知重新開始默背歌詞做深呼吸，反正不管怎么樣……楚許然一定會聽到的。

海風卷著椰香醉人/星星點綴月牙迷人

好像被你勾走了魂/總是在隱隱地心疼

……

你是山間自由的風/是夜半時分翻涌的海

是幼稚的小孩/是突然降臨的愛

讓人怯懦也讓人勇敢/讓人幸福也讓人不安

……

太陽在水天之際/我在你炙熱的眼里

黎明破曉的禮物/是丘比特之箭穿心

是我也很愛很愛你

“嗨……是最后一次站在這里了！”這首歌叫《愛總會降臨》，節奏和曲風是輕快明亮的，沈知的演繹卻讓它顯得十分濃墨重彩，以至于明明沒什么舞蹈動作，唱完一整首歌之后還有點兒氣喘吁吁。

“其實接到節目組的邀請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能一直走到總決賽的舞臺上。”她短而急促的呼吸，讓說話的音調也變得跌宕起伏，“最近……準確來說是有幸參加了《MusicKing》這個節目之后，我的人生發生了非常多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還記得我剛寫完《寧愿從沒愛過你》的那天晚上，半夜給導演發郵件說我要換歌，生怕不同意，寫得言辭懇切，后來是不是還被導演截圖放出來了？”

沈知說到這里，自己都笑了，觀眾席也笑聲一片。

“所以今天能站在這里，我特別特別開心。這首歌也是……才剛剛寫完，昨天第一次排練。我的經紀人芯姐說我老在這個節目上踩著DDL換歌，我說沒辦法，我真的不想糊弄自己，也不想糊弄大家。所以快把自己掏空了，對……我好久好久沒有這種快被掏空了的感受，可能也是因為這一次舞臺對我很重要，我想和過去的那個自卑的、不被愛的、吃了很多苦的沈知說再見；這首歌也對我很重要，我想鼓勵自己勇敢地、不再回頭地，踏上新的旅途。”

“我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拿冠軍，在真的上臺表演之前我還挺緊張的，因為沒有人不喜歡拿冠軍嘛，更何況是我這樣……從來、都沒得過第一名的人。但是剛剛唱完我突然……突然覺得不重要了，我能順利地、如愿以償地，走到大家面前，唱完這首歌，我就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即使我今天拿不到冠軍，這首歌也被大家聽到了，我的很多很多歌都因為《MK》被大家聽到了，這就足夠了，特別特別幸福。”

“大家喜不喜歡我這個人不重要，能喜歡我的歌就已經讓我非常、非常滿足了。”

沈知停頓了一下，既是想為接下來的話醞釀一點勇氣，也是因為被觀眾席爆發出的掌聲和歡呼打動了。

她聽到了好多好多聲“我們愛你”。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一些人對我失望，但我還是想說出來，我的確不如大家期待中、想象中那么……獨立且堅強。”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挺不愿意承認和面對的事實，是實際上我是個挺缺愛的人。小時候就是很缺愛的小孩，長大了也是很缺愛的大人。在感情里不夠成熟理智，有很多遺憾、很多委屈，都是我自找的，所以有些人罵我，我也不生氣，我覺得罵得還挺有道理的。”

“愛情總是和我想象中不一樣。我希望它是柔和的，然后它實際上是帶刺的；我希望它是幸福的，實際上……他可能是憤怒的。”

“許然，他……”

不知怎的，這些話明明比歌詞還能夠倒背如流，明明宛如噴薄而出的巖漿一樣堵在她的心口好久好久，她卻在僅僅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之后，就哽咽地眼淚直流。

她慌慌張張地抹掉眼淚，顧不上自己還站在耀眼的聚光燈下。

“他……表明心意的時候，是吼著說出來的。我們認識這么久，他從來沒吼過我。”她又哭又笑地說，“那一下都把我嚇懵了。”

“我當時拒絕了他。因為我害怕，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我的心還是一片一片地碎著，我還沒痊愈，我不能保證自己百分百地信任和投入，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夠勇敢地、熱烈地，去愛一個人。但是他很好，他是值得被人全心全意地愛著的。其實很早的時候、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就對我很好，不論是幫我解圍、還是做了很多很多保護我的行為，我那時候就和我的好朋友說，他到底什么意思啊？然后我朋友就警告我，他是小孩你可不是小孩了。”

“小孩嘛，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很正常的。所以我更害怕了。我怕他對我也就是這樣的喜歡，是隨時可以收回的喜歡，是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喜歡。所以我只能拒絕他，我跟他說對不起。然后我就看見，他沒有露出一點點意外的情緒，但是眼睛一下就暗了，明明上一秒還亮得跟星星一樣。他甚至還對我笑了一下，雖然比哭還難看吧，他說他就知道會被我發好人卡的，但是說出來也不后悔，就是很喜歡很喜歡我。我當時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感覺再多看一秒鐘我就要后悔了。”

“今天這首歌，《愛總會降臨》，我寫的時候他在我旁邊。我寫了很多個版本都不滿意，直到我去找他，看見他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睡著了的時候，就突然覺得這一版可以了，被繆斯眷顧了。”

“我知道他很委屈。我明明拒絕他了，又沒能狠下心完全推開他，還是享受他的好。我特別明白這種感受，哪怕幸福也是酸澀的。所以我決定要給他一個正式的答案——這首歌，就是我的答案。”

“他是我遇到的，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比我自己還要更相信我的人。我想我不該再推開他了。”

哭過的眼睛在聚光燈下更加閃爍，泛紅的眼尾讓人無比憐惜。

“許然，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種情緒，我都很在意。”

“無論是哪種愛，是友情也好、是愛情也罷，甚至是我明白你一直都很渴望和遺憾的親情，都會降臨的。”

“愛總會降臨。”

觀眾席的掌聲、尖叫聲和起哄聲經久不衰，甚至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持人的引領下大家還在觀眾席里找了半天楚許然，可惜沒找到。直播還得進行下去，主持人只好及時抽身勉強給下一個節目報幕。

然而，拎著禮服裙飛快跑回后臺的沈知卻在一番尋找之后大失所望：觀眾席沒有，后臺也沒有。楚許然真的沒來。

“你太瘋了。”來后臺的是李希希，她剛和小陶助理見第一面，來不及介紹認識就“呱呱”地給沈知鼓掌，“我想到你的歌是寫給他的，但沒想到你是直接……”

“他沒來。”沈知匆忙地、甚至是有點兒急迫地抓著芯姐問，“他人呢？”

“他和韓助電話都打不通……群里消息也沒人回。”芯姐攤了攤手，“你剛剛在臺上的時候我就已經狂打電話了……”

“他沒來總也應該……會看直播吧。”沈知癱倒在椅子上。

“姐，你真的……你……”小陶助理都結巴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你、你……你剛剛……我靠啊……”

李希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小陶助理的肩膀：“我認識你姐都多少年了，她還是那么能在瘋了這件事上讓我刷新認知。”

“我當時看中她就是覺得這小姑娘身上對音樂有股子瘋勁兒的，但我沒想到……”芯姐也加入了感嘆陣營，“她在愛情里更瘋啊！”

“你們！”沈知氣結，勉強撐起身子瞪了她們一眼又躺下了，“他到底看沒看直播啊……”

“說實話，電話也沒來一個是還挺奇怪的。”芯姐點了點頭。

“可能真有急事兒吧，”李希希不愧是親閨蜜，已經開始站著說風涼話了，“誰讓她也沒提前打個招呼的。”

“你怎么知道我沒說？”沈知又爬起來看她。

“你要是說了，今天恐怕應該就是你倆的婚禮現場了吧。”李希希銳評，“你聽聽你說的那叫什么話……連親情都出來了，哪有人戀愛都沒談就直接求婚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沈知想解釋，又突然停下了，擺了擺手，“算了你不懂。”

她一分鐘看了八百次手機，除了更新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社交媒體和無關緊要的聯系人跑來發表驚訝和恭喜的消息通知之外，什么也沒有。

楚許然的名字安安靜靜地待著，楚靖然也是。

她心底升騰起的隱隱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不會……已經不喜歡我了吧？”

她自言自語地喃喃著。

“小孩的心意……變得怎么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