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京城的街頭巷尾熱鬧非凡,各種關于昨夜沈府新婚之夜的傳聞如同春風一般,迅速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愛嚼舌根的長舌婦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仿佛發現了什么驚天大秘密。
“你知不知道昨晚沈府發生了什么事?”一個穿著花布衫的長舌婦神秘兮兮地說道,她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顧家那個女兒,過去又是提長刀又是罰跪的,好大的本事呢!”
“你說的是真的嗎?”旁邊一個婦人驚訝地問道,她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感覺顧家娘子善妒啊!新婚之夜就做出這種事,這可如何了得?”
賣胡辣湯的老板也側耳旁聽,他一邊忙著給客人盛湯,一邊忍不住插嘴道:“我今早聽我家娘子說,顧家娘子直接踹進王小娘的房間,把刀都架在王小娘的脖子上了!這可真是太嚇人了!”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另一個婦人也湊了過來,她的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表情,“顧家娘子平日里看起來溫婉端莊,沒想到竟然如此潑辣,這下沈府可熱鬧了。”
這些傳聞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快地傳遍了整個京城。而蘇嬤嬤從街上聽到這些事情后,倒是樂起來了。她一路小跑回到府中,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將這些傳聞告訴了顧夫人。
“大娘子,您可還怕姑娘受委屈了?”蘇嬤嬤笑著說道,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如今姑娘在沈府可是立了威,誰還敢小瞧她?”
顧夫人聽了蘇嬤嬤的話,也笑了起來。她的臉上滿是欣慰和自豪,微微點頭說道:“禾兒這事做得好,雖說名聲受損,但是能讓沈家對她尊敬有加,不虧,不虧!”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中閃過一絲精光:“禾兒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做事有分寸。她知道什么時候該強硬,什么時候該退讓。這次的事情,雖然有些過激,但也是被逼無奈。沈家那個王小娘,平日里就仗著家主的寵愛,囂張跋扈。禾兒這次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誰才是沈府的正牌夫人。”
蘇嬤嬤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大娘子說得是,姑娘這一招可真是高明。如今沈府上下,誰還敢對姑娘不敬?就連沈家老夫人,只怕也要對姑娘刮目相看。”
顧夫人放下茶杯,微微嘆了口氣:“禾兒這孩子,從小就讓人省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責任,也懂得如何去爭取自己的權益。這次的事情,雖然有些風險,但也是值得的。沈家那個家主,平日里就沒主見,禾兒若不拿出點手段,只怕要被欺負得死死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色,眼神中帶著幾分深邃:“禾兒這招雖然有些狠,但也讓沈家知道她的厲害,在沈府也算是站穩腳跟了。這次的事情,雖然有些波折,但也是她成長路上的一次考驗。”
蘇嬤嬤也走到顧夫人身邊,輕聲說道:“大娘子,您就放心吧。姑娘那么聰明,一定能夠處理好這一切。”
顧夫人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欣慰:“是啊。”
朝陽照進沈府,沈宴依舊跪在顧禾的門口,身旁的雨大滿心不滿,忍不住嘟囔著:“哪有婦人如此潑辣的,還不如原夫人的萬分之一好,真是倒了血霉。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您身體不好,她這么做算是立威還是圖自己一時解氣啊!”沈宴昏昏欲睡,聽到雨大抱怨,他微微皺眉,有氣無力地說道:“別吵了。”
沈老夫人也只敢遠遠地望著,眼神中滿是無奈和擔憂。
房內,青蘿趴在桌案邊睡著了,頭歪在胳膊上,睡得香甜。顧禾卻是一夜未眠,身上的紅衣便服還沒來得及換下,頭發也有些凌亂。她坐在床邊,眼神中帶著幾分疲憊,卻依舊透著一股堅定。
突然,房門被打開,沈宴立刻清醒了,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雨大倒是有些不服氣。
“你叫什么?”顧禾淡淡地說道,眼神中帶著幾分冷意。
“雨大。”
她讓那邊灑水的家仆過來,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將家主扶下去。”
雨大也跟了上去,顧禾卻冷冷地說道:“站住。”
雨大一愣,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雨大,眼神中帶著幾分威嚴:“我讓你走了嗎?”
雨大頓時啞口無言,他沒想到顧禾會突然發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沈宴也微微皺眉,看了顧禾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復雜的情緒。
顧禾微微一笑,語氣依舊平靜:“雨大,你若想留在沈府,就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家主如今身體不適,你若再如此無禮,只怕會連累家主。”
雨大被顧禾的話說得一愣,他連忙低下頭,聲音中帶著幾分恭敬:“是,大娘子。”
“還有,讓家主快些收拾,要去給母親請安!”顧禾說完就‘啪’地把門關上了。
偏院中鳥鳴清脆。李小娘早早起身,坐在妝臺前,細細描眉點唇,神情淡然如水。脂黛一邊為她梳頭,一邊低聲道:“昨夜,大娘子鬧得還挺兇的。”
李小娘手中動作未停,只輕輕“嗯?”了一聲。
脂黛又道:“不過這樣也好,那個王小娘自從王大娘子走了之后,就一直恃寵而驕,府里誰不讓她三分?也就小娘您不爭不搶,才過得這般安穩。”
李小娘聞言,手中眉筆一頓,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警告:“這樣的話,以后少說。”
脂黛一怔,連忙低頭:“是奴婢多嘴了。”
李小娘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好了,你先下去吧。等大娘子給老夫人請過安,我們再過去。”
脂黛福了福身,輕聲應道:“是。”
屋內重歸寂靜,李小娘望著鏡中自己溫婉的容顏。
顧禾換好一身素凈的衣裙,緩步走出內室,青蘿緊隨其后,低眉順眼。
“青蘿,”顧禾輕聲吩咐,“去看看家主那邊。”
“是。”青蘿應了一聲,便快步朝外走去。
此時,雨大正扶著沈宴從偏房出來。沈宴臉色蒼白,額角還殘留著昨夜冷汗未干的痕跡,雙腿僵硬,幾乎是被雨大半攙半拖著走。
“大娘子可真兇悍,”雨大一邊走一邊低聲抱怨,“我看到她的眼神都發怵。”
沈宴苦笑一聲,聲音低啞:“將門無犬女,性子剛烈些也屬正常。況且……昨夜確實是我之過,不許再對大娘子無禮。”
雨大撇了撇嘴,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
正說著,青蘿轉過回廊,正好撞見他們,連忙行禮:“家主。”
沈宴抬眼看她,語氣平靜:“何事?”
青蘿側身讓開一步,恭敬回道:“無事,只是大娘子讓我來看看您過來了沒有。”
沈宴聞言,眼神微動,唇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低聲道:“她倒是還惦記著我。”
雨大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卻不敢多言,只默默扶著沈宴繼續往前走去。
……
沈老夫人端坐在正廳主位,手中捻著一串沉香木佛珠,目光沉靜地望著門外。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禾雙手捧著茶盞,恭敬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媳婦給老夫人請安。“
沈老夫人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放在身旁的紫檀木小幾上。她抬手示意顧禾起身,語氣平和卻帶著幾分探究:“昨個夜里......“
“老夫人放心,“顧禾不等她說完便輕聲打斷,“昨夜我沒有傷害到王小娘和家主。“
沈老夫人眉頭微挑,佛珠在指間停頓了一瞬:“那是......“
顧禾垂下眼簾,聲音不卑不亢:“只是教他們一些規矩罷了。新婦入門,總要讓府里人都知道,什么是該有的禮數。“
昨夜王小娘扶著沈宴出來之后。
便見顧禾端坐廳中,手中長刀寒光凜冽,正架在何嬤嬤的脖頸之上。沈宴臉色一變,腳步踉蹌,故作驚慌地喊道:“大娘子,這是作何?”
顧禾緩緩放下手中茶盞,抬眸望向沈宴,語氣平靜卻透著寒意:“官人又在此處作何?今夜乃你我新婚頭夜,官人卻一直宿在妾室房中,你將我置于何地?”
王小娘聞言,立刻跪倒在地,淚眼婆娑,聲音柔弱:“大娘子勿怪,家主并非有意怠慢,只是奴家今日心緒不寧,動了胎氣,家主才……”
話音未落,顧禾手中長刀猛然一轉,刀尖直指王小娘,冷聲道:“那你為何不提醒官人,今夜是新婚之夜,不能獨留新娘子在房?莫非你故意為之?”
王小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得臉色慘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磕頭:“是奴家疏忽,竟忘了如此重要之事,還望大娘子恕罪。”
何嬤嬤見狀,連忙扶住王小娘,顫聲道:“大娘子,小娘還懷著身孕,您千萬息怒啊。”
顧禾冷哼一聲,緩緩垂下長刀,目光轉向沈宴:“官人,你如何看待此事?”
沈宴嘴唇微顫,支支吾吾半晌,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顧禾目光如炬,掃視三人,厲聲道:“你們給我聽好了!我既入了沈府,便是這府里的大娘子!日后你們若再敢如此怠慢,休怪我不客氣!”
話音剛落,她手中長刀猛然劈下,身旁一張木凳應聲而裂,木屑飛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王小娘更是哭得梨花帶雨,瑟瑟發抖。
顧禾目光凌厲,再次喝問:“聽見了沒有?”
王小娘與何嬤嬤連忙磕頭如搗蒜,連聲道:“聽見了,都聽大娘子的。”
沈宴垂下眼眸,嘴角卻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顧禾并未放過他,冷聲道:“官人,今日之事,皆因你之過。我身為你的正妻,只求你給予我應有的尊重與體面。”
沈宴抬眸,淡淡一笑:“你說。”
顧禾轉身推開房門,語氣冰冷:“便請官人移步,到我房門口跪著,直到天亮。”
老夫人聽完顧禾的陳述,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她輕撫著手中的佛珠,語氣沉穩:“此事應當如此,規矩不能廢。只是宴兒的身子一向孱弱,昨夜又跪了那么久……”
顧禾立刻接過話頭,語氣恭敬而堅定:“老夫人放心,昨夜我一直未睡,就是怕家主身體出現閃失。我已命人準備了參湯和藥膏,等會兒便給官人送去。”
正說著,沈宴緩步走入廳中,臉色雖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他躬身行禮:“母親。”
老夫人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并未太過憔悴,心中稍安。她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釋然:“宴兒,你既已成家,便該有個當家做主的樣子。以后這家中大小事務,便都聽大娘子的安排。”
沈宴垂眸,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是,母親。”
兩人眼中都藏著未說出口的深意。
回廊曲折,朱漆欄桿。顧禾步履從容,一路行來,府中的丫鬟、奴仆紛紛側身行禮,目光中帶著幾分敬畏與好奇。
剛走到自己院門前,便見門外立著一位素衣女娘,身形纖瘦,眉眼低垂,神情恬淡。顧禾腳步微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轉頭問身旁的青蘿:“青蘿,她是……”
青蘿連忙上前一步,低聲回道:“回大娘子,這是李小娘。昨夜我私下打聽了一番,李小娘性子溫和,不爭不搶,只圖在府里過個安穩日子。”
顧禾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唇角微揚:“沒想到,你倒是挺上心。”
青蘿聽了這話,眼睛一亮,臉上掩不住的歡喜:“大娘子昨夜雷厲風行,震懾全府,奴婢是您身邊的人,自然不能給您丟臉。”
顧禾輕笑一聲,目光再次落在李小娘身上,語氣淡淡卻不失溫和:“既然是個安分的,就讓她好好住著,別讓人欺負了去。”
青蘿連忙應下:“是,奴婢明白。”
陽光透過回廊的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小娘見顧禾走來,連忙上前行禮問安。
“奴婢給大娘子請安了。“李小娘的聲音輕柔而恭敬。
顧禾抬手示意她起身,語氣平和卻不失威嚴:“起來吧。我這兒沒有那么多規矩,只要你們安分守己,守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李小娘低頭應下:“是,大娘子。“
這時,王小娘挺著隆起的腹部,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大娘子勿怪,我這身子重,自然是沒有李妹妹來得早些。“
顧禾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輕嘆一聲:“我這院子外倒也沒有什么好看的花,既然都來見過了,便都回去吧。“
李小娘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顧禾已經轉身邁入了院子里,只留下一個端莊的背影。
王小娘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湊近李小娘,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怎么,以為人家大娘子看得上你不成?上趕著在人家院子外等候。“
李小娘的丫鬟脂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還嘴:“王小娘,我家小娘只是想守禮數……“
“脂黛,不得無禮。“李小娘立刻出聲制止,語氣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王小娘卻不依不饒,挺著大肚子站到李小娘面前,眼神中帶著警告:“李洲意,我希望你別搞什么小動作。這府里,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
李小娘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與王小娘對視,聲音雖輕卻透著一股子倔強:“王小娘多慮了,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還是李小娘先移開了視線,帶著脂黛轉身離去,只留下王小娘站在原地,眼神陰鷙地望著她的背影。
午后,陽光透過槐樹枝葉,斑駁地灑在池塘水面上。清哥兒和蘭丫頭并肩坐在小木凳上,手里各握一根細竹釣竿,浮漂在水面輕輕晃動。蟬聲拉長了時光,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魚兒偶爾躍出水面的“撲通”聲。
清哥兒側過頭,見妹妹正低頭摳著魚竿上的毛刺,神情悶悶不樂。他輕聲開口:“知蘭,爹爹給我們取了一位大娘子,以后我們可能就要跟著大娘子討生活了。”
蘭丫頭的手指頓了頓,聲音細細的:“大娘子……她好嗎?”
清哥兒聽出妹妹話里的忐忑,放下魚竿,蹲到她面前,仰頭望著她:“知蘭,只要我們乖乖的,不惹事,大娘子應該會喜歡我們的。而且——”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語氣認真,“哥哥一定會保護知蘭的,不管發生什么。”
蘭丫頭望著哥哥堅定的眼神,臉上的陰霾慢慢散去,露出一個孩童特有的、帶著信任和依賴的笑容:“好。”
清哥兒也笑了,重新拿起魚竿,坐回妹妹身邊。陽光灑在他們肩頭,像是給這對小小的兄妹披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水面上的浮漂輕輕一動,清哥兒低聲說:“有魚上鉤了,快拉!”
蘭丫頭趕緊收線。
蹲在水邊,雙手托著腮,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那條剛被釣上來的大鯉魚。魚身金紅,尾巴還在輕輕擺動,濺起幾滴水珠。她得意地回頭喊:“哥哥,你看,我這條大魚可頂你竹簍里的三條小魚哦!”
清哥兒笑著走過來,低頭看了看那條魚,又看了看自己竹簍里那幾條小得可憐的鯽魚,故作沮喪地說:“還是知蘭厲害,哥哥都釣不到。”
蘭丫頭聽了,笑得眼睛都彎了,但她并沒有把魚裝進竹簍,而是輕輕將它放回水中。魚兒一入水,尾巴一甩,便游進了深處。
清哥兒有些驚訝:“你不喜歡嗎?”
蘭丫頭搖了搖頭,望著水面,語氣認真:“不是的,只是想到,如果魚都被釣完了,那以后這塘子里還會有嗎?”
清哥兒一愣,隨即蹲下身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會有的。它們會繁殖,把自己的卵藏在泥土或者葉子底下,等天氣暖和了,就會孵出好多小魚。”
蘭丫頭轉過頭,滿臉羨慕地看著哥哥:“哥哥,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啊?”
清哥兒笑了笑,把魚竿遞給她,起身跑到涼亭底下,從石凳上拿起一本舊書,又跑回來坐到妹妹身邊。他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字念道:“以二月上庚日內池中令水無聲,魚必生。”
蘭丫頭湊過去看,滿臉好奇:“這是什么意思?”
清哥兒指著書頁,耐心解釋:“這是說,在二月的一個好日子,如果池子里安靜沒有擾動,魚就會產卵,生出很多小魚。”
蘭丫頭聽得入神,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我們要讓池塘安安靜靜的,這樣魚才會越來越多。”
清哥兒點點頭,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對,知蘭真聰明。”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水面波光粼粼,兄妹倆坐在池邊,一個認真講,一個靜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