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沒寫？”孫宜穎放大滑看卡片。
“本人來了，有話當面講就不用寫啦。”
其實昨晚女子於書桌前冥思苦索，實在未想出具有實質撫慰性的話語，總覺得沒有任何言語值得被寫下。
手機交還對方，孫宜穎問：“那你呢？這裡健康嗎？”
身體前傾用手直戳周青蕾心房上方位置。手指觸碰軀體那刻女子內心激盪，朋友朝死寂潭水裡投擲了石頭，如漣漪般震動擴散。
她擠出笑臉，“跟你差不多，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朋友退回床鋪，“怎麼，打算和我當室友？”
女子歪斜搖頭，“沒這個打算，能幫我保守秘密嗎？”
“不想讓同學知道？”
她無聲地點頭。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良久。
“哼－哼ˊ哼?哼?哈?。”簾後室友歌聲更加歡快。
周青蕾眼光瞟向斜對面圍起布簾後方，收回時與朋友撞在一起，兩人不約而同銜起嘴角。
手裡提著參加活動贈送提袋與紙袋，中長捲髮黑上衣中年女士走進病房。剛進門就發現女兒在笑，於是掛著笑容接近兩人。
周青蕾目光朝女士移動，朋友跟隨扭頭，剎那間全臉笑意消失殆盡。
“是你媽嗎？”
對方僅點一下下巴。
“阿姨好。”
“欸，小穎朋友？”
“對。”
女士把袋子和手提包置於床鋪尾端。
朋友改變坐姿將腿伸往床尾背靠床頭。
“有空多來看她，很久沒見到像這樣笑。”
她並未做承諾而是拋給對方一個微笑。
“保溫杯遞給我，我去裝水。”阿姨指向矮櫃。
周青蕾起身背部微彎把保溫瓶遞給對方，阿姨拎水壺往外走去。朋友爬往床尾拿取紙袋倒在腿上，衣物散開她坐在床頭整理。
“塑膠瓶還要嗎？不要的話剪開插花。”
手中握著衣服快速瞄眼周青蕾，“好啊。”
女子晃動底部奶茶詢問：“剩一口，要喝掉嗎？”
“不要了。”
帶奶茶瓶和金銀花女子進入病房廁所。
裝水返回的阿姨問女兒，“喝水嗎？”
對方伸手女士將水壺遞給她，然後拎起腿邊贈品袋往窗臺旁移動。
“袋子裡有魚湯和飯菜，只帶了一餐的量，裝太多放久不新鮮。要是比較晚吃飯讓護士他們幫忙加熱。”把桌面蘋果塞進抽屜，裝飯盒的袋子擺在矮櫃上。
女兒沒有回答，解渴後將保溫杯擺回床邊櫃。
女士坐下開口：“下個月繳房貸錢不太夠，你有多餘的嗎？”
“只有一千。”
母親為難地說：“行吧，卡放哪？我去領。”
孫宜穎斜視對方，一副怒火中燒的神情。
從護士站借完剪刀朋友捧著花瓶回房。
聽見腳步聲女子轉頭，“周青蕾手機可以借我嗎？”
對方滿臉狐疑，“包包裡。要我手機幹嘛？”
“借我登微信，轉帳給我媽。”
“阿姨幫我把花放在櫃子上。”花離手後拉起帆布袋摸手機遞給孫宜穎。
一番操作女子歸還手機，“謝謝。”
阿姨取出提包裡的手機確定收到轉帳後寬慰女兒，“安心在醫院養病，養好再回家。”
她倚靠床頭雙眼緊閉。
母親接續說：“保險簽名了嗎？我幫你帶去投保。”
周青蕾震驚望向旁邊女士，心想，“天哪，才剛聽完宜穎因為這件事情有多痛苦，當場上演故事下集嗎？”
朋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第一層抽屜。”
阿姨自行拉開抽屜取出保險單翻看，隨後又從抽屜取出中性筆，將冊子翻開擺在女兒腿上。
“簽了吧，家人怎麼會害你呢？對吧。”
她頓感胸腔鬱悶，無語凝噎，“呃──。”
“怕我死了沒錢繳房貸？”
“這說的什麼穢氣話，呸！呸！呸！”
“買保險就是避免你自殺，但凡念著我就不會自殺，你要自殺這份保單一分錢都拿不到。”
“以為我是害你？我是在保護你。”女士神情激動語重心長。
她笑容苦澀望向周青蕾，“聽見了嗎？多感人肺腑。”
轉而面向母親說到，“所以……我活該拖著殘敗身軀幫你繳房貸，幫你養老，直到你死是嗎？”
“你怎麼那麼會計較，小時候我養你，老了你養我不是很正常嗎？天經地義！”
“是！所以剛畢業就逼我買房給你……”說到哽咽處女兒停下舒緩氣息。
“房子也屬於你啊，我死了都是你的。是，開始答應房貸我繳，我也出去打工啦，可年紀大找工作不容易！薪水沒你高你幫點怎麼了？幫自己繳房貸你又不虧──。”
“當初說了等過幾年再買，現在薪水根本負擔不起，都是你逼我買！”
眼見孫宜穎情緒逐漸走向崩潰邊緣，周青蕾趕緊繞至另側輕撫對方背部柔聲細語地說：“別激動。”
她雙眼緊閉深呼吸吐氣做完兩個回合後再睜眼，“再說最後一次不簽。你可以當投保人，我病死身故同樣能領到錢，費用你繳。我絕對不會像房貸在上面簽字，錢一分都別想。”
她將保險單拍在母親手上，“啪！”
對方被拒絕丟失臉面，舉著彎曲冊子對病床指指點點，埋怨地盯著周青蕾。
“你評評理，我全心為她好，房子、保險哪個不是為以後做打算，她還吼我。”
手掌感知朋友因氣憤而抖動得更厲害，女子儘量平靜表達。
“阿姨，我不懂保險，但宜穎認為這是負擔，逼她簽只會造成反效果。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靜養，等病好要相信她是個獨立自主的成年人。有能力判斷自己要什麼，不需要什麼。放下操勞心，她病會好得更快，你同樣內心清淨。”
女士不耐煩地晃動眼球，東看西看根本沒聽進去。
周青蕾未因對方態度而退縮，即使內心怒火中燒仍舊硬著頭皮講完，“我覺得你女兒提的方法非常好，既然愛她為她著想，那保險由您供給更能體現對她的愛。”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養你有什麼用，不孝女。”女士臉色鐵青拿著手提包和保單快步離開
朋友躺病床蜷縮顫抖的身影於腦中揮之不去，周青蕾沒瞧見對方臉龐卻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走出醫院才有空回憶剛才發生的事。
感覺對阿姨講的話太過溫柔沒發揮好，本來只是想探望與自身處境相似的人，沒料到會直接看見這麼頭痛的事。其實總結不出為何要來，然而絕對不是抱著比慘心態。啊，別想了，頭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