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宋淮便起來洗漱，用過早膳之后，便向顧太傅辭行。

顧太傅送他到王府門口，臨上馬車前，從袖口中掏出張手帕，掀開之后看見一個質(zhì)地上乘的鐲子。宋淮不懂他這是何意，挑了一下眉。

顧太傅咳了一下，言簡意賅：“這是你祖母家祖?zhèn)鞯臇|西，你娘還沒成親的時候就說要給她添妝，算了不說那些有的沒的，這個你拿著吧。”

宋淮無言望天，他沒問為什么這種類似傳家寶的東西不拿個錦盒裝起來，而是隨手掏。不過他最終還是收下了。

“那祖父，你多注意身體……”宋淮還沒說完，顧太傅就快步走上馬車坐進(jìn)去了。

宋淮：“……”

他也跟上去，看到坐在榻子上的人，無奈道：“祖父您這是作甚？徽南離京都還遠(yuǎn)著呢，雖說可以走官道，但是也免不了腰酸背痛。”

顧太傅也覺得有點掛不住面子，“我受得住，更何況你這一去，都不知何時才回來。萬一你要成親，那老頭子我豈不是喝不上你的喜酒了？”

見他這樣說，是鐵了心要跟著一起去了，怪不得昨天死活都不肯讓暗衛(wèi)留下。他走下車，吩咐了劉管家?guī)拙洌退f有幾個暗衛(wèi)被他留在王府，有急事可以飛鴿傳書。

劉管家一一應(yīng)下。

宋淮說完就上馬車了，他又想起什么，問顧太傅，“您的衣服收拾好了嗎？”

顧太傅說：“在你忙來忙去的時候就收好了，還是劉管家?guī)臀沂帐暗哪亍！?/p>

宋淮笑了笑沒有出聲，和駕車的馬夫說可以出發(fā)了。坐在前面的人說：“好嘞，你們坐穩(wěn)了。”輕輕一揮鞭子，馬蹄聲響起，車輪碾過的地方微微揚(yáng)起灰塵。

……

此時的京都內(nèi)，趙清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她喊了一下紅蔻，然后面無表情的穿好衣服。

紅蔻吩咐下面的人可以準(zhǔn)備早膳了，然后端著一盆水進(jìn)去了。

趙清潯洗漱完，坐在鏡子面前讓紅蔻幫她梳發(fā)髻。雖然趙清潯不喜歡別人伺候，但是發(fā)髻真的梳不了。等紅蔻梳完以后，走到桌子前面吃早膳，但是她沒有一點胃口，只能百無聊賴的戳著前面的小菜，偶爾吃一口粥或者包子。

身旁的紅蔻看見這樣的情景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自從那天和太子殿下去完碧潭回來后就這個樣子，見狀她勸趙清潯再吃一點。

趙清潯右眼皮跳了幾下，莫名有點心慌，于是她停下手下的動作。突然，門外有個太監(jiān)求見，聽著聲音有點耳熟，趙清潯讓人進(jìn)來。

那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來之后行了個禮，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趙清川的人。

趙清潯放下筷子，讓紅蔻幫她盛點青菜粥，然后問小太監(jiān)：“怎么了？”。

小太監(jiān)往左右兩邊看了一下，見只有紅蔻在她身側(cè)，便輕聲說：“太子殿下讓奴才來和公主說一聲，徽南那位王爺動身來京都了。”

趙清潯正吃著粥呢，聽到這之后剛想說話，不小心被粥嗆到，手上拿帕子捂著嘴，咳得驚天動地，臉都紅了。

紅蔻連忙拍著她的后背順氣，又端起茶水讓趙清潯喝，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趙清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問小太監(jiān)：“太子哥哥現(xiàn)下在何處？”

小太監(jiān)說：“太子殿下去上朝了，今早他出門前吩咐奴才，這個時辰來找公主，殿下那邊約摸著還要一炷香才下朝。”

她對小太監(jiān)說：“知道了，本宮晚些時候過去。”

“是。”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退下了。

趙清潯也沒什么心思繼續(xù)吃，便叫人把早膳撤掉，碰巧來收拾的人是芷兮。趙清潯記得她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宮女實在是太瘦了。她的臉色比前兩天還不好，嘴唇發(fā)白臉上蠟黃，仿佛一陣風(fēng)來都能把她吹倒。

趙清潯看見直皺眉，她宮里的飯菜應(yīng)該也不算難吃吧。更何況她也沒打罰過宮人，怎么瘦成這樣？

還沒等她說話，眼前的人腳步一頓，倒下了。她倒的位置不是很好，就在趙清潯腳邊，頭狠狠的砸了一下趙清潯的腳。

紅蔻就在旁邊，芷兮倒的太快她都沒來得及扶，看見芷兮砸到趙清潯，問：“公主您沒事吧，感覺怎么樣？”

趙清潯“嘶”了一聲，心想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

她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她對紅蔻說：“無妨，你把她扶到那邊的軟塌上。”又讓候在門口的小太監(jiān)請個太醫(yī)，順便把昭陽宮里的人都叫過來。

吩咐完之后趙清潯就坐在那等太醫(yī)來。紅蔻把芷兮扶起來的時候，都沒感覺到很吃力，她暗道這人也太瘦了吧。

趙清潯還是坐在凳子上，在等太醫(yī)來時悄悄動了一下腳，除了腳尖有點疼，其他都還好。

一聽到公主宣太醫(yī)，太醫(yī)院中正在吩咐人曬藥的江太醫(yī)馬立刻讓手下的小太監(jiān)拎藥箱，自己先走一步了。

由于太醫(yī)院離昭陽宮近，又加上江太醫(yī)走的快，不到一刻鐘，他便到了，身后的小太監(jiān)還在喊江太醫(yī)等等他。

江太醫(yī)在門口稍作調(diào)整，理理衣袍，帶著小太監(jiān)進(jìn)去了。他低著頭，余光看見寢殿門口烏泱泱站著一堆人，讓他嚇一跳。

“公主，江太醫(yī)來了。”紅蔻提醒趙清潯。

江太醫(yī)給趙清潯行禮，“微臣見過公主，敢問公主哪里不適？”

趙清潯指了指軟塌，“不是本宮，你去看看那邊的宮女。”

江太醫(yī)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邊還躺著一個人，他連忙過去。小太監(jiān)給他打開藥箱，他隔著手帕把了把脈，又掀起芷兮的眼皮看了一下，當(dāng)下便有了結(jié)論。

江太醫(yī)朝趙清潯拱手，說：“公主，她只是因為太餓所以暈倒了，待微臣給她扎幾針，便會轉(zhuǎn)醒。醒了之后再喂點流食，切記不可吃的太飽或者補(bǔ)品，如此兩天之后，便可正常吃東西。”

趙清潯點點頭：“有勞。”

“微臣這就施針。”江太醫(yī)又拿出銀針，在芷兮的頭頂下針，過了一會兒，他收起針。

沒多久，芷兮便如江太醫(yī)所說悠悠轉(zhuǎn)醒。紅蔻在趙清潯的示意下，拿著一小碗粥便走到芷兮前面，用勺子喂她吃。

芷兮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看見有吃的就張開嘴，她實在是太餓了。等紅蔻喂完她走到一旁，她掃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前面坐著的人是趙清潯。

她連忙起身，要給趙清潯行禮。

趙清潯使顏色讓紅蔻攔住她，沒好氣地說：“歇著吧，免得等下暈了還要太醫(yī)給你扎針。”

然后她掃了一遍外面站著的宮女太監(jiān)，目光最后落到兩個掌事嬤嬤臉上。有一個嬤嬤受不住這樣的目光，身子輕微抖了一下，趙清潯看見了。

她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問芷兮：“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餓暈了？”

芷兮嘴唇蠕動著，低著頭就是不說話。

等了好一會兒，趙清潯沒有耐性了，她起身就往外走，紅蔻見狀也不敢多說什么，連忙跟了上去。

沒人扶著芷兮，她也沒什么力氣支撐著身子，好似下一刻就要從軟塌上掉下來。旁邊的江太醫(yī)有心要去扶她，但是公主都沒說什么，他也不敢越俎代庖。

趙清潯快要走到門口時，芷兮用著急的聲音道：“公主！奴婢說！奴婢有話要說！”

趙清潯聽見芷兮的話便停住腳步，看著門口抖成篩子的兩個管事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她轉(zhuǎn)過身走到軟塌旁，低頭看著芷兮。

但是芷兮看了一眼外邊站著的人，又不說話了。

趙清潯看見她的動作，說道：“怎么，本宮站在這你都不敢說？”說著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說話了。

紅蔻在旁邊看得著急，恨鐵不成鋼，“哎呀，你就說吧，咱們公主肯定為你主持公道。”

芷兮無意識的拽著衣服，她咬著牙齒，從軟塌上慢慢下來，走到趙清潯面前跪下。她伏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奴婢原是浣衣局的，因為差事辦的不錯，被掌事公公提拔到昭陽宮。剛來昭陽宮不久……”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兩位嬤嬤偶然間看見了我貼身放著的玉佩，那玉佩原是我母親的遺物，但是不管我如何解釋，她們覺得奴婢身上肯定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就借著各種理由搜刮奴婢的東西，連與奴婢同住的人都跟著遭殃。到最后，見奴婢實在拿不出什么東西了，便開始又打又罵。”

“不僅如此，她們還克扣奴婢的飯菜，頓頓只讓奴婢吃餿了的稀粥和饅頭，而且分量只有一點點。有宮女同情奴婢，便把自己吃的饅頭省下來，偷偷拿給奴婢，但是很快就被嬤嬤們發(fā)現(xiàn)，對著那個宮女又打又罰。”

“還對奴婢說，要是膽敢告訴公主，她們有的是法子讓奴婢開不了口。宮里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說完她又撩起袖子，露出手臂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這是那天和公主去慈寧宮回來之后，兩位嬤嬤以為奴婢和公主說了什么，便拿著刀子在奴婢身上劃。”

芷兮說到最后，臉上全是淚痕，她的頭狠狠朝地上磕了一下，“求公主為奴婢做主啊！”

紅蔻在旁邊不忍看下去，別開臉，抹了一下眼角。江太醫(yī)和小太監(jiān)瞠目結(jié)舌，江太醫(yī)萬萬想不到在昭陽宮的嬤嬤居然敢如此行事，這可是公主住的地方啊。她們是嫌命太長了嗎。

趙清潯聽完之后，站起來走到門口，那兩位嬤嬤已經(jīng)站不住癱在地上，見趙清潯過來連忙跪著，一直低著頭求饒。

“你們還有什么要說的？”趙清潯問。

其中一位嬤嬤還想狡辯一番，但是趙清潯不會給她機(jī)會了。她只是隨口一問，并不是想聽她們辯駁，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沒有用。

趙清潯叫來昭陽宮門口的侍衛(wèi)，說：“把她們兩個拉到慎刑司去，什么臟活累活給給她們干最就行了，叫那人仔細(xì)‘伺候’著，別讓人死了。”

侍衛(wèi)領(lǐng)命，把人架下去了。那兩個嬤嬤被拉著走，嘴里還一直喊著：“公主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饒命！”

剩下的宮人看著趙清潯處理嬤嬤干脆利落的手段，都不敢出聲。他們沒有見過趙清潯發(fā)火，當(dāng)然也不知道趙清潯生氣的時候是怎么樣的。一個個縮成鵪鶉跟一樣，巴不得趙清潯看不見自己。

趙清潯看著前面的鵪鶉……不是，宮人們，看他們害怕的樣子，扶額。良久，她說：“本宮不會處罰你們，但是你們聽好了，下次要是再有人仗著身份恃強(qiáng)凌弱，有人知而不報，下場不會比剛剛那兩個人好太多。記住了嗎？”

“奴婢/奴才們記住了。”

趙清潯讓江太醫(yī)給宮女們都檢查一邊，看看還有誰身上是有傷的，都帶下去一并治了，然后和他們說今天好好休息，沒事少出來走動。

處理完這件事后，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趙清潯算了下時間，帶著紅蔻出門了。

趙清川一下朝之后就在東宮等她，可是都過這么久了，趙清潯還沒來。就在趙清川打算出門找她的時候門口的小太監(jiān)說了句“公主到”，他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來。

趙清潯行禮：“見過太子哥哥。”

趙清川拉她起來，“好妹妹，你終于來了。怎么耽擱這么久，出什么事了？”

趙清潯把早上的事和趙清川說了，在說到那兩個嬤嬤拿小刀傷人的時候趙清川緊張的不得了。最后趙清潯說已經(jīng)把她們打發(fā)到慎刑司了，他松了一口氣。

他對趙清潯說：“內(nèi)務(wù)府怎么辦的差事，喊他們挑幾個嬤嬤都能惹出一堆麻煩，晚點我去敲打敲打他們。”

趙清潯想到自己來的目的，扯回越扯越遠(yuǎn)的話題，問趙清川：“宋淮那里，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