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風波不曾驚擾小院，待陳欣怡午睡醒來，夫人便著人前來通傳：
命四人領著小姐前去正院。
微風吹拂，正院風采依舊，陳欣怡坐在榻上，吃著最喜愛的糕點，滿臉笑意。
吉祥如意在院內伺候，喜兒去尋吳媽媽說話，明月則在廊下陰涼處，一邊打著絡子一邊聽著正院丫鬟們蛐蛐。
比如今日上午，夫人震怒之事。
當時，明月聽見了吳媽媽的稟報——
夫人，大少爺房中的平兒已過十日還未換洗，恐是有了身孕。
當時聽見，明月是詫異的，在這個嫡庶有別、妾通買賣的大寧王朝，平兒的行為，實乃尋死之舉。
特別是大少爺尚未成婚，一旦誕下庶長子，與鄭家的婚事必定告吹，嚴重點更是影響陳府生意，畢竟家宅不安、規矩散亂者，又如何讓人信任？
為此，陳家老爺嚴以律己，膝下一子一女，敬重夫人，妻妾和睦，誠信慈善，經營著仁商之名。
從廊下蛐蛐的丫鬟口中，明月知道了平兒的后續：
夫人命人秘密將平兒拖來，大夫確診，平兒有了一個月身孕，縱使平兒百般哀求，磕破頭顱，夫人亦沒有絲毫猶豫，一碗湯藥，送走了這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更是下令將平兒發賣，幸好大少爺及時趕到，方才保下平兒——
“娘，是兒子想要一個孩子的，您既然不允，如今孩子也沒了，便饒過平兒吧，娘……”
“區區賤婢，不配誕下陳家血脈，待你的妻子進門，自有嫡子誕生，這個賤婢……”
“娘……”
“行了，你領回去吧！”
眾目睽睽之下，臉色煞白的平兒，撐著身子，跟著一臉驕傲勝利的大少爺，一瘸一拐的挪出正院，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往后一年，平兒都是正院丫鬟口中不安分的賤婢，而一切的源頭大少爺，反而被贊一句有情有義。
這樣的議論，一直持續到大少夫人鄭氏入府一年，未能開懷，為表賢良，向夫人院中求一名丫鬟侍奉——
其實就是去給大少爺做妾。
彼時，陳欣怡八歲，正在夫人院中請安。
大少夫人話音一落，夫人便懂了其中含義，揮手讓陳欣怡去室內習字，明月四人自然跟隨侍奉。
但正院的商談，得益于明月五感通明，依舊清晰的傳入耳中：
“母親，是兒媳無福，未能為夫君開枝散葉，房中的那個也是不爭氣的，兒媳無法，只得向母親求一個好生養的……
請母親放心，一旦誕下子嗣，兒媳必定養在膝下，視同己出。”
“鄭氏，既如此，我便將身邊的大丫鬟鶯兒賜給你。”隨即又寬慰道：
“你還年輕，放寬心，緣份到了，孩子自然會來的。”
“是，兒媳拜謝母親。”
至于那個叫鶯兒的丫鬟，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但明月卻能想象到鶯兒的悲傷。
她曾聽過丫鬟們蛐蛐，鶯兒與大少爺院中小廝阿三情投意合，約定待鶯兒年滿二十，阿三的老子娘便前去向夫人求親，算算時間，下個月，便是鶯兒雙十生辰，然而，此時，夫人一聲令下，鶯兒沒有絲毫遲疑的資格，只能去伺候大少爺。
這便是為奴的命運。
也是在鶯兒被賜下后，正院不再議論平兒，只是行走間似乎沉默了幾分。
陳府的日子平靜而安逸，光陰如流沙般悄然逝去。
吉祥如意年歲漸長，明月喜兒開始侍奉陳欣怡，愈發熟練輕巧，深得陳欣怡信重。
至陳欣怡十歲，明月喜兒十三歲，吉祥如意花信年華，夫人賞下一份嫁妝，出嫁離去，明月喜兒升為一等丫鬟。
彼時，大少夫人入府三年，依然膝下空虛，大少爺房中又添了四名丫鬟，但皆無所出，夫人與大少夫人急得口中生瘡，請醫問藥，吃齋念佛，萬般手段，亦毫無起色。
“母親，女兒先退下了。”
十歲的陳欣怡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俏可人，隨著年歲漸長，夫人處理家事也不再刻意避著，反而開始悉心教導。
大寧王朝女子大多及笄之年便會出閣，十歲已然不小，夫人亦在開始留意合適的人家。
望著匆忙入內、欲言又止的吳媽媽，陳欣怡便知曉有不適合她聽的話，端莊識趣的起身告退。
“好，待會來娘這用飯。”
“是，母親。”
陳欣怡俯身，領著明月喜兒告退，三人緩步回到小院內，二等小丫鬟連忙奉上茶水，陳欣怡眸光微垂：
“喜兒，你去向吳媽媽打聽打聽……”
“是，小姐。”
“福兒，我要小憩兩刻鐘，伺候我更衣。”
“是，小姐。”
片刻，陳欣怡躺在床上，姿態規整，眉眼放松，呼吸平緩，明月在一旁打著扇子，扇走夏日炎熱。
歲月是一把殺豬刀，將曾經的天真活潑盡數剝去，夫人的嬌寵中，是無盡的規矩學業……
大少爺子嗣不順，夫人好強，一心想要陳欣怡高嫁，以致十歲之齡，依舊居住夫人院中。
人有紅塵磋磨，妖有三災九劫，生于世間，都不容易。
兩刻鐘后，陳欣怡準時醒來，洗漱更衣，靠坐在榻間，飲上一口香茶，詢問：
“喜兒還未回來？”
“回小姐，喜兒半刻鐘前就回來了，見小姐尚在小憩，唯恐驚了小姐睡意，便在玄關處繡著手娟，等候小姐問話。”
“讓她進來吧！”
明月越過屏風，伸手招呼喜兒，喜兒見此，連忙扔下繡簍，進入內室，向著陳欣怡福禮。
“小姐，奴婢打探出來了，只是……”喜兒略微猶疑，還是道：
“是些腌臜事，恐污了小姐耳朵。”
喜兒記得，她去打聽時，她老子娘一臉復雜，還是她百般糾纏，才打聽出來的，還叮囑她千萬不能傳傳入小姐耳中。
“你直說。”陳欣怡抬眸。
“是大少爺院中的小廝阿三，與大少爺房中的鶯姨娘……相好，鶯姨娘有了身子，但巧的是，鶯姨娘有身子的那段日子，也服侍過大少爺，這孩子的身份……
阿三被當場打死，但鶯姨娘……鶯姨娘是夫人賜下的人，大少夫人又在求情，言大少爺已過及冠之年，膝下空虛，實在不敢賭，想要暫時留下鶯姨娘的性命……
夫人惱恨，又念著大少爺，只能咬牙留下鶯姨娘，但下令將阿三與鶯姨娘全家十七口，全部發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