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夫人可有為難您?”
落花院內,明月替陳欣怡卸去朱釵首飾,拆去發鬢,一邊梳發通穴,一邊輕聲詢問。
“夫人并未為難我,只是敲打兩句,便讓我敬茶,賜下見面禮,與府中其它妾室互相見禮,便散了請安。”
陳欣怡望著妝臺上通透的鐲子,神色莫測:
“夫人端莊大氣,膝下有嫡長子,已是雙九之齡,即將大婚,有嫡三小姐即將及笄,與大人少年夫妻,感情深厚,看起來是一位寬厚的主母;
貴妾張姨娘,溫婉嬌媚,是大人表妹,早年入府,膝下有庶二小姐,庶六公子,深受大人寵愛;
良妾錢姨娘,是大人上官所贈,膝下有庶五小姐,為人極慕錢財,最喜歡出手大方之人;
良妾溫姨娘,原是夫人的大丫鬟,夫人誕下三小姐后傷了身子,便抬了溫姨娘,膝下有庶四公子,對夫人馬首是瞻;
良妾周姨娘,是鎮內周家嫡長女,與我同歲,上個月抬入府中,性子潑辣,體質康健,頗得大人寵愛;
而我是府中第四個良妾,母親說過,父親以我和三千兩銀票,懇求大人重審大兄失手殺人一案,具體情況,母親并未多言,只說對不起我,讓我在常府安分守己,萬不能連累陳家。”
“姨娘,既來之則安之……”
明月心中頷首,陳欣怡不愧是作為正妻教養的女子,僅僅一次請安,便能探出常府后院大致情況。
“福兒放心,我已經想通了,人活世間,除生死之外,皆無甚大事,我會好好活著,看著陳家的未來。”
陳欣怡握著明月的手掌,滿臉堅定,隨意壓低音量:
“我記得,你粗通醫理?”
“是,姨娘,但奴婢會的不多。”
明月點頭,她在陳府十三年,曾以為更好的侍奉陳欣怡為由,向府醫求教粗淺醫術,以便她自己的醫術有個出路。
輪回數世,她的醫術,已堪稱國手,但身為福兒,一些粗淺醫術便夠了。
“你會配助孕之藥嗎?”
“姨娘……”明月同樣壓低音量:
“先前您重學規矩時,奴婢向府醫請教了一二,雖然會,但是姨娘,您剛入常府,根基不穩……”
“我等不了了。”陳欣怡眼中盡是焦躁:
“我懷疑,大人喜虐待妻妾,我雖憑著求生的欲望苦熬了三日,但我也不確定能熬多久……
而且,大人房中有十余名婢妾賤妾,都因無嗣而磋磨后院,我雖是良妾,但我若長久無子,恐怕會死在大人手中……我必須盡快懷上身孕,只有如此,我才能獲得一線生存之機。
福兒,你幫幫我。”
“姨娘安心,您年輕,定能懷上子嗣,奴婢這便去查看藥材,看看有沒有缺的?”
明月俯身告退,前去翻看著嫁妝箱內,陳家陪嫁的養身藥材,撿出十幾份藥材,躲入房內煎藥——
或許陳夫人還是在乎陳欣怡的,送的養身藥材中,正好能配成她當初向府醫請教的助孕藥方,明月略微調整分量配比,如無意外,陳欣怡服下后,定能有孕。
明月眼眸微垂,團扇催火,子嗣是陳欣怡保全自身的手段,她唯有成全。
在喜兒提飯將歸之前,明月將微燙的湯藥端給陳欣怡:
“姨娘,藥溫正好,您請服下。”
陳欣怡接過湯藥,顧不得苦澀,略微昂首,一口氣全部服下,明月連忙奉上一枚蜜錢,壓壓苦味。
短短半月,陳欣怡吃遍了前十五年從未吃過的苦。
“莫要告訴喜兒。”陳欣怡面色微拎,喜兒的脾性,她實在難以信任。
“請姨娘放心,奴婢定守口如瓶。”
明月端起藥碗,俯身告退,當年三人在陳夫人嚴厲管教下,情誼深厚,然時移事變,喜兒徹底成了不被信任的人。
常府后院的爭斗,不算激烈,女眷之間僅限于口角之爭。
請安時,明月曾望見侍寢的姨娘衣袖無意翻飛,那密密麻麻的青痕咬傷,透露出凌虐的悲哀無奈。
一月光景,陳欣怡伺候了一夜,渾身傷痛。
第二日前去請安,眾姨娘的口角之爭都默契的避開了她,就連素日不和的周姨娘,都忍住了刺兩句的沖動。
陳欣怡也知曉了周姨娘入府的原因,其實沒什么特殊的,不過是繼母嫌棄周姨娘擋了親女的路,便說服周姨娘的生父將她送入常府,巴結知縣,以期生意更加穩妥而已。
落花院內,陳欣怡靠在榻上,雙手撫著小腹,面色激動:
“福兒,我的月事遲了,我有身孕了嗎?”
“姨娘,奴婢醫術粗淺,加之時日尚淺,奴婢也無法確定。”
陳欣怡確實有孕了,但不過半月,植妖天生感知生命力,如此她才能確認,但凡間醫術,斷斷無法診出。
她也不能明確告訴陳欣怡,只得搖頭。
“是了,才半個月。”陳欣怡眉眼微斂,但隨即揚起一抹淺笑:
“但我感覺,我有了身子。”
“奴婢相信姨娘的直覺,恭喜姨娘得償所愿。”
明月俯身捧場,陳欣怡的直覺是對的,但直覺,無法明證,故而,陳欣怡依舊照常請安,偶爾與姨娘們斗上兩句嘴。
秋末冬初之時,陳欣怡有孕一月,前院傳來消息,今晚由陳欣怡伺候。
內室暖意融融,也驅不散陳欣怡渾身寒意,她的孩子剛剛一月,一旦伺候枕席,絕對保不住的。
“福兒,我今晚絕對不能伺候,我的孩子……可是大人強勢,容不得拒絕,我若稟報,大人只會認為是借口……我現在去求夫人,能診出我的孩子嗎?我……我該怎么辦?”
陳欣怡面色蒼白,緊緊捏著手娟,明月半跪在陳欣怡身側,安撫道:
“姨娘,莫急,還有時間,我們想想辦法。”
“對,想辦法。”陳欣怡望著清秀俏麗的福兒,脫口而出:
“福兒,你愿意伺候大人嗎?”
明月眸光一寒,手掌緊握,強忍著殺人的沖動,揚起一抹恭順的笑意,正要說話,陳欣怡卻是猛然搖頭解釋:
“不,福兒,是我一時情急……”
“姨娘,奴婢自是愿意為您分憂,只是奴婢想留著卑賤之身,伺候姨娘……”
明月強壓怒火,編了個不太走心的借口,若陳欣怡再敢說一句,就莫怪她違背承諾,大不了回山重修百年,再行入世……
“不,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