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天清云淡
鐘府眾人乘坐官船,駛離定州,向著繁華的大寧京都而去。
明月站在窗邊,透過細微窗縫,窺視著碧波河面,感受著不同于四方內宅的遼闊悠遠。
“春柳,你知道京都祖宅嗎?”
鐘氏乃落魄勛貴,鐘文啟的父親,風流浪蕩,繼承了鐘氏最后一任閑散爵位,而鐘文啟,算是歹竹出好筍,年少時文采斐然,高中進士,外放定州為官,依仗著先輩余蔭及妻族扶持,官途平穩,今歲終于得以升遷回京。
故而,鐘氏在京城是有祖宅的,歸屬于嫡長子鐘文啟名下。
“奴婢的老子娘是家生子,奴婢曾聽老子娘提過一句,祖宅寬闊華麗,待入了京城,小姐定能住進更加寬敞的院子。”
“這樣啊……”
明月眸光遠眺,端起青瓷茶盞,輕抿一口,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大寧建國百年,正值盛世,秩序穩定,繁華鼎盛,正如這盞清茶,回甘澄澈。
昔日新坪鎮的偏僻亦染著些許盛世的掠影,如今長河漫漫,歸京途中,一盞清茶,亦無形中展示著大寧的風華無雙。
然,盛世之下,是禮儀規訓的嚴苛,是妖鬼隱現的波瀾……
“或許,唯愿姨娘安好。”
……
大寧京都
鐘府,倚蘭閣
明月請安歸來,捧著溫暖手爐,披著厚重斗篷,站在廊下仰觀漫天飛雪,灑落枝頭,寒梅獨放,嫣紅似火,灼灼耀目。
“小姐,天冷,您還是回院內歇著吧,莫要染了風寒。”
“春柳,我無事。”
彼時,深秋時節,鐘氏一行順利抵達京都,住進西城祖宅。
主母周氏忙著拜訪親族故友,沒時間理會妾室庶女,便按照定州舊例分配院子,還免暫時了請安,讓她們安生待著。
晚秋中旬,正院傳來消息,鐘文啟補了吏部五品官職。
那日,周氏難得想起后院,還給明月等人發了珠釵首飾,衣料喜錢,并通知恢復請安。
妾室侍奉飲食起居,庶女晨昏定省,日日不可遲也。
如今冬雪降臨,鐘府已然徹底安頓下來,恢復了鐘惠蘭記憶中,定州十年如一日的內宅生活。
翌日,冬雪漸停,白雪皚皚
明月整衣鬢發,正欲出門,便有丫鬟疾步而來,通知周氏已經出府,今日不用請安。
聞言,明月腳步微頓,吩咐道:
“既如此,春柳,你在院中候著,若正院有什么吩咐,及時來回,云柳,帶上我昨日裁好的冬裳,去看看姨娘。”
冬日寒涼,融雪更冷,她雖為庶女,但到底是有幾分價值,自然不會缺少炭火熱水,可喬姨娘而立之年,早已失寵,她擔心府中下人怠慢,凡人體弱,風寒足以致死。
而且,周氏匆忙離去,定會驚到今日侍奉的喬姨娘。
“是,小姐。”
明月撐著油紙傘,遮擋零星落雪,云柳抱著包裹,同樣撐著一把小巧紙傘,兩人沿著打掃一新的青石小徑,緩步慢行。
兩刻鐘后,煙雨院,有丫鬟恭送相迎,雙手接過油紙傘。
明月接過包裹,吩咐云柳去耳房烤火,自己則邁入內室,榻上,喬姨娘縮成一團,眉目驚慌。
“姨娘。”
“五小姐……”喬姨娘連忙起身,握住明月溫暖的手掌,急聲道:
“這么冷的天,你何必過來?”
“您放心,我有打傘保暖。”
明月反手握住喬姨娘,將人拉到榻上,兩人并肩而坐,寬慰道:
“姨娘,我聽聞了今晨之事,您莫要憂慮。”
“五小姐知道了?是我太膽小了。”喬姨娘面頰微紅:
“今日侍奉主母梳妝時,孔嬤嬤突然入內,向主母耳語,隨即主母顧不得用早食,便匆忙離去,我隱約聽見主母驚呼,似是與大小姐有關。”
“大姐姐?即如此,姨娘更當安心,大姐姐早已嫁入承安侯府,與您并無絲毫聯系。”
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如何也不會與鐘氏不受寵的妾室有關,除非周氏遷怒,但從今晨情形,周氏恐怕沒空理會吧?
“真的嗎?”喬姨娘心緒略緩,最后確認著。
“自然,姨娘安心。”
明月肯定點頭,起身解開包裹,取出桃粉襖裙,捧到喬姨娘眼前,道:
“姨娘,試試我給您做的冬裳。”
“五小姐……”喬姨娘眸光含淚,滿眼感動:
“你不必如此的,我……”
“姨娘,您快試試吧。”明月眉眼含笑。
“好……好……”
……
天色微暗,明月回到倚蘭閣。
春柳連忙奉上姜茶,明月一口飲盡,只覺渾身暖意融融,隨即擱下茶盞,詢問:
“春柳,正院可有消息傳來?”
“小姐,夫人尚未歸來。”
“還未回來?”
明月抬眸望天,日影西斜,這個時辰……周氏身為鐘府主母,竟會犯下此等差錯?看來,鐘惠琳出了極嚴重的問題!
“正院之事,我們且做不知,以免激怒母親。”
現在撞上去跟找死有什么區別?
“是,小姐。”
……
鐘府主母周氏,一夜未歸,直到第二日上午,方才面色憔悴的回府。
也是在次日,眾人每月逢五,集體向老夫人請安時,明月方才知曉具體情況。
鐘府大小姐鐘惠琳小產,腹中六個月的胎兒娩出即死,鐘惠琳的身體更是遭到重創,下紅不止,直到三更方才勉強止住血色,周氏硬撐著守在鐘惠琳榻邊,直到凌晨,鐘惠琳蘇醒,渡過生死關,周氏方才回府……
但不過片刻,周氏便驟然昏迷,高燒不退,連灌了三碗湯藥,方才退熱,今晨身體略好,便前去松鶴院請罪。
當然,這請罪,是明月等人在廊下等候,她得益于五感通明聽見的——
老夫人是不可能在庶女面前掃了嫡母顏面的。
“即是涉及琳兒,你便起身吧,待會開庫房,尋些養身藥材,給琳兒送過去,讓她寬心養病。”
“是,兒媳叩謝母親。”
“琳兒體質歷來康健,因何小產?”
“回母親,是世子房中賤妾,仗著世子幾分寵愛,故意沖撞琳兒的,賤妾雖被處死,但是母親,琳兒她……求母親為琳兒做主啊!琳兒她……她……”
“此事我會吩咐文啟……若琳兒……你要顧及兩個孩子,早做打算……”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