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還魂還是穿越時空,崔松音想了一個多星期都沒想明白。但檀英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人生得過且過別想太多,鉆牛角尖的人要么是哲學家要么成神經(jīng)病。但這個世界上,神經(jīng)病常有而哲學家不常有。于是崔松音決定放過自己,反正重新活了是事實,怎么活的已經(jīng)不重要,她要想的只剩下以后怎么過得好,還有身邊的這幾個小丫頭她該怎么養(yǎng)活。
古代人這點很不好,崔松音一邊帶著身后的兩條小尾巴鉆狗洞,一邊在心里吐槽。這里的女孩子除了依附丈夫,幾乎沒有單獨出來掙錢的,她們打心眼里覺得拋頭露面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行為,安安心心的被困于家宅,教養(yǎng)好孩子伺候好丈夫,才是一條應該走的、光明的路。正因為如此,當她這幾天搞清楚原主喪命的原因后,才明白為什么身邊的小丫頭驚喜過后又整天臉上掛著悲戚和絕望,為什么擔心她未來無法在侯府立足,可能不被歸家的丈夫喜愛。崔松音對此無語又無奈,有手有腳有技術,怎么就不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她偏要用行動證明來自新時代的女性什么都能做得到!
……只不過夢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崔松音低估了這個時代對“女性”和“自主創(chuàng)業(yè)”的惡意,同樣炮制出來的藥材,甚至她炮制的比別人炮制得更好,人家藥行也只收別人的,對她的連看都不看一眼。一開始崔松音還以為是自己臉生,沒有取得藥行的信任,結果一句“你一個姑娘家懂什么”便將她的付出全盤否定。雖說萬事開頭難,但在她身上,開萬事的頭也太難了!
……
“阿姐,今日我們要去山上挖什么?”
從狗洞出來拐進小巷,白芍和秋來很自覺的轉變了對崔松音的稱呼。這也是今天一早崔松音要求的,普通人家的姐妹相伴同行比大家閨秀出門更方便。
“咱們先去看白芷,”崔松音繞去前街,盯上了新開的點心鋪子。“白芷家的小姑娘是不是會開口說話了?咱們買點兒剛出鍋的點心,讓那小姑娘叫咱們姐姐!”
“好!”
秋來第一個贊成,在外面的她明顯比在府里放松很多。
白芍悄悄掂了掂懷里的錢袋子,想了想也跟著同意了。
崔松音先領著白芍和秋來去車行雇了牛車,由秋來架車,一行人輕車熟路的往城外走。牛車慢,但好在白芷嫁的不遠,等出了城,頂多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她們就能順利進村。
“怎么感覺這路比上次順?”
“可不是么!”一想到出了城就可以見到從小相伴著長大的好姐妹,白芍眼角眉梢都帶了笑。“上次是頭一回出府,路都不熟,夫人念著白芷早些年嫁出去便沒怎么見面,便借著白芷的小丫頭過周歲禮的由頭,偷偷溜出來給她道賀,因著不能待太久,走的時候白芷追著送了好遠,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的,好可憐!”
“哦豁,你還笑她?”
“就是!白芍姐姐也哭了呢!你和白芷姐姐兩個人抱頭痛哭,一路上我和夫人安慰了你好久呢!”
“就你多話!”
“啊?白芍姐姐怎么這么兇?該不會惱羞成怒了吧!”
這叫什么?小綠茶?崔松音笑看兩個小姑娘打打鬧鬧開玩笑,心情十分舒暢。即使她們現(xiàn)在還沒有實現(xiàn)財富自由,但至少衣食住行暫時沒大問題,炮制的藥材雖沒能被大藥行看中,在集市上賣也能多少得些零用,再加上侯府偶爾給的月錢,這樣的日子過得也算舒心。生活嘛,本就辛苦,過得開心快樂就已經(jīng)是難得的加分項了,掙大錢什么的,以后再說唄!崔松音看得很開。
其實如果日子一直這么簡簡單單的過下去,倒也不壞。
白芍和秋來一起去點心鋪子買點心,崔松音則守著牛車等她們。遠遠瞧見倆小姑娘提了拿油紙包裹好的點心過來,還沒走到崔松音跟前,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男人飛馳而來!他們騎得快,尤其一馬當先的那匹棗紅色大馬更是如脫韁一般瘋跑在最前頭,白芍和秋來愣在原地根本躲閃不及!眼看著白芍和秋來二人非死即殘,崔松音瞳孔緊縮,一直被自己強行遺忘的有關車禍的記憶重新翻涌!痛苦的回憶激的崔松音渾身冰冷,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動彈,連聲音都發(fā)不出半點兒。
來不及了!明知以她的距離不可能救得了白芍和秋來任意一人,崔松音仍然逆著人流往人群散開處跑!這一刻,在崔松音的眼中,白芍和秋來不再是這個時代的兩個和她并沒有交好到愿以命相救的小姑娘,而是跨越時間和空間,躺在冰冷的小路上等待救助、與死神賽跑的她和檀英!
“讓開!!!”
一道低沉的男聲沖破慌亂的人群傳入崔松音的耳朵,她本能抬頭,見從后方突襲一匹漆黑的馬載著馬上的人沖刺而來,很快追趕上即將撞到白芍和秋來的棗紅色馬與其并駕齊驅(qū)。這突如其來的黑馬的行為讓崔松音摸不著頭腦,但下一瞬,崔松音眼睛猛然睜大,感覺心跳和血液都一同停滯——那匹黑馬狠狠地撞向了棗紅色的大馬!
“嘭”的一聲悶響,接著便是騎著棗紅色大馬卻被撞得摔在地上的男子“哎呦哎呦”的哀叫,想必是摔了胳膊或是腿。棗紅色大馬的主人的慘叫,蓋過目睹黑馬撞棗紅馬救人的這一戲劇性一幕的人群里發(fā)出的陣陣驚呼。
“白芍!秋來!”崔松音趕緊把仿佛凍住了的兩個人拉離現(xiàn)場,聲音和動作都不自覺發(fā)著抖:“怎么樣?你們有沒有傷到哪里?!”
“沒……”
“夫人…方才我都能感覺到那匹馬從鼻子里噴出來的熱氣……”
的確,崔松音忍不住邊嘆息邊把兩個明顯受到驚嚇的小姑娘摟在懷里。剛才的確太過心驚膽戰(zhàn),但凡那匹黑馬慢一步,但凡那匹黑馬晚撞一會兒,此時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恐怕就是白芍和秋來了!若是白芍和秋來,可不一定還能有呼痛的機會……只差一厘!上天保佑!
扶著白芍和秋來到人群外安全的地方坐下,崔松音這才想起來那匹黑馬的主人。棗紅色大馬的主人被巨大的沖力狠狠掀翻在地,不知同樣承擔了撞擊力道的黑馬的主人怎么樣?
崔松音往前幾步重新擠進人群,恰好和站在黑馬旁邊檢查黑馬是否有損傷的玄色長袍男子對上視線。
那是一雙極具壓迫感的眼睛,眼神銳利,不威自怒。倒不是說這雙眼睛不好看,相反這雙明亮有神的鳳眼在本就英俊的男人的臉上很是恰當,如同錦上添花,卻一點兒不顯女氣。
男子淡淡瞥了崔松音一眼便轉移了視線,目光再次專注于自己的那匹黑馬。大概黑馬沒受什么傷,男子又往前幾步,走到了棗紅馬的旁邊檢查起了棗紅馬是否有傷。
難道不是人是否有傷更重要么?崔松音不由得看向仍躺在地上痛的“嘶嘶”直抽氣的瘦弱男子,再次看向玄色長袍男子的眼神里帶了幾分迷茫。這身穿玄色長袍男子的行為不僅讓崔松音覺得意外,被撞倒在地的瘦弱男子更加震驚,只見他似乎連傷痛都顧不得了,掙扎著半起身,聲音飽含悲憤:“你還是不是人?!我都被你的暗影撞翻在地了!你居然只顧著檢查暗影和紅玉是否安然無恙,我一個大活人你是瞎了看不見???”
……哦,原來是認識的?崔松音眸光微閃,到嘴邊的感謝被她吞了回去。她朝玄色長袍的男子深深投去一眼后轉身,沒了繼續(xù)待下去的理由,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玄色長袍男子似有所感,鳳眼向離開的毫不猶豫的崔松音的背影瞥過去,他英挺的眉微微皺起,眸光晦澀,若有所思。
“善淵?”沒全起身的瘦弱男子不滿身穿玄色長袍的傅善淵的忽視,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的魂兒被誰給勾走啦?我的腿被你撞得動不了了!快扶我起來!”
“……同麒,你說這世上可有兩個容貌相像的人?”
“啊?”因為腿疼迫不得已坐在地上的陳同麒茫然抬頭,眼神清澈如嬰孩兒。“你是說雙胞胎?”
“……應當不是。”傅善淵邊否認邊牽了名為“暗影”的黑馬,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我有要事回府,你叫他們陪你喝酒賞花。”
……?
陳同麒眼睜睜看著把自己連同棗紅馬撞倒的罪魁禍首毫無愧疚之心的揚長而去,臉上神情變幻莫測。陳同麒忍了又忍終究沒能忍下那口憤怒之氣,朝早就不見蹤影的傅善淵咆哮:“背信棄義的王八蛋!你給我等著!!”
……
渾然不覺之后發(fā)生了什么的崔松音扶著白芍和秋來坐上牛車,繼續(xù)往城外走。
牛車上,白芍和秋來都神情低落,即使崔松音安慰二人“點心掉了便掉了,沒什么所謂”也沒用,兩個小姑娘內(nèi)疚的快要哭出來了。
“好不容易排隊排到的點心,都怪我方才沒拿穩(wěn)!”
“不怪你,怪我,”秋來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自我反省:“我不該拽著你走那么快,不然也不會遇上那匹馬,不遇上那匹馬,你就不會嚇得手里的點心拿不穩(wěn)……”
“哎……”白芍也跟著嘆氣,語氣里滿是可惜:“足足半吊錢呢!”
眼看著這牛車即將被唉聲嘆氣聲包圍,崔松音又無奈又心疼,只不過她心疼的不是那半吊錢,而是兩個小姑娘自己把自己看的還沒一包點心重。
“你倆可是剛剛死里逃生!”崔松音給白芍和秋來一人一個腦瓜崩。“除卻生死無大事!半吊錢的一份點心怎么了?只要我們健健康康的,多少個半吊錢賺不出來?”
白芍頗有些一言難盡的看一眼“不食人間煙火”但總是信心滿滿的崔松音,不忍打擊她,只好硬擠出一個“豁達”的笑,附和道:“夫人……阿姐說得對!正是這么個理兒!”
只有秋來單純懵懂,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傻乎乎的把裝出來的笑和真心實意的笑都當了真,于是她放下心里懊惱了半路的“丟了值半吊錢的點心”一事,將與白芷姐姐見面的期待值重新拉滿。
……
白芷家不大,但好在白芷眼光好,自己挑的丈夫踏實可靠,聰明能干。短短幾年的功夫,他們的小家從又破又舊的幾間小屋,變成了現(xiàn)在村子里數(shù)得上號的小院兒。這小院子雖不大,卻被白芷收拾的干凈整潔,井井有條,東西該在哪里就在哪里,半點兒不亂。
“夫人!”
白芷見崔松音進門,大喜過望,早早起身迎上來。她懷里還抱著咿咿呀呀咬手指的小娃娃,像是感應到母親內(nèi)心的喜悅,這小娃娃黑葡萄一般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轉到左邊又轉到右邊,接著松開咬了半天的小肉手,咧開嘴“嘿嘿”笑了起來。
“哎呀!她也歡迎我呢!”崔松音拉住白芷的手,湊近她身邊,微微低頭和小娃娃對視,腔調(diào)和語氣溫柔的不像話:“你喜歡姨姨是不是?這次三個姨姨給你帶好吃的了,只不過半路上遇到些意外,好吃的不見了,是姨姨們不小心,下次姨姨們一定記得給你帶更多好吃的補償你,好不好?”
“姐姐”兩個字到底是沒好意思說出口,白芍和秋來對視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夫人,哪里值當?shù)膸|西?”白芷掂了掂懷里的小家伙,找了個自己舒服的架勢,帶著三個人往屋里走,邊走邊看向崔松音,眼里盛滿了關切和擔憂。“夫人能來便是極好的了,還帶什么吃的?若是手里有了閑錢,夫人自個兒好好兒攢起來才是正理,怎么能動不動就想著往外花呢?”
說完,白芷又將視線轉向白芍,眼里的責備就顯露了出來:“你也是,夫人不曉得這些便罷了,你怎能不幫著夫人多做打算,多勸著些夫人呢?如今是何情形,你必然比我更清楚,有錢存著還來不及,怎能由著夫人的性子亂來呢?”
白芍和秋來像兩個被教導主任抓住小辮子的學生,雖然白芷語氣并不重,但這倆姑娘仍被訓得連連點頭應“是”。崔松音有點兒慚愧,忙出面當和事佬,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話題引到別處去。
四個人外加一個一直在旁邊熱情的“咿咿呀呀”當捧場王的小娃娃,一伙人說了好一會子話。
“夫人,先前你讓我問的上山采藥的事,我叫李郎四處問了。”
“怎么說?”
“那山叫鶴啼山,無主山,村子里誰想打些野味挖些野菜了都直接帶了鋤頭背了筐進去挖,很安全,也沒人管。”白芷說完又問道:“夫人,今日可要進山?”
“進!”崔松音在白芍和秋來期待的目光下點點頭,炫耀道:“我們這次有備而來,連小鏟子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