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澤是在給一位客人理完發后,突然撲倒在地的,將理發室的幾位客人都差點給嚇壞了。
幾位客人急忙又是撥打110,又是撥打120,結果是警察和醫生似乎同時到達。
醫院給出的診斷是急性腦梗塞,幸好搶救的及時,命是救回來了,走路也還好,但是這右手,卻是沒什么力氣,抬起來都覺得費勁,從此再也拿不起剪刀、電推子了。
住院期間,干兒子何育才是每天都來探望他,主要是陸雨澤也正好在何育才上班的中心醫神經內科住院。
再者,何育才是一直都將陸雨澤當成恩人和親人來對待的,他能在這中心醫上班,也完全是陸雨澤請小美幫的忙。
讓陸雨澤多少有些感動的是,中心醫有些念舊情的老同事,紛紛過來探望他。
只是,物是人非,陸雨澤見到他們,眼里除了感激感動之外,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慚愧之意。
何潤陽代表母親溫淑雅,也來過兩次探望陸雨澤。
但是,他的親生兒子劉仁杰,卻是一次都沒來過,連個電話問候都沒有。
倒是劉仁杰的媳婦,陪著小美,來探望過他。
小美更是每天白天都來,病床前、病床后地照顧起陸雨澤來,幫他抹身子,倒屎倒尿,做起妻子應該做的那些事情來。
晚上,就請了護工幫忙照顧下。
這天,小美回家后,一直坐在客廳里,一直等到夜里十一點后,劉仁杰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如今,劉仁杰可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了,不出幾年,或許又可以接上劉建國的班,坐上公安局的一把手正局長職位了。
小美見狀,立即站起來,眼里帶著一絲心疼之意道:
“都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出去盡量少喝點酒。”
劉仁杰微微笑了笑,說道:
“知道了,媽,你怎么還不睡?”
小美聽后,微微嘆息一聲,說道:
“還不是你父親住院的事……”
小美的話還沒有說完,劉仁杰卻是突然不耐煩地說道:
“好了,別說了,我只有一個爸,他叫劉建國。”
這樣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劉仁杰口中說出來了,該罵的話,小美早已經罵過,如今,小美已是七十出頭的老人家,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責罵自己的兒子了。
她聽后,在兒子面前流下了眼淚,哽咽道:
“但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你身上流的還是他的血啊!”
或許是喝了酒的原因,這一次,劉仁杰卻是突然咆哮起來,大聲吼道: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那我問你,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我的親生父親在哪里?
當我在學校被同學嘲笑欺負的時候,我的親生父親在哪里?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陸雨澤,早就拋棄了你,也拋棄了我,那時他多威風啊,做著大院長,做著區衛生局的副局長,大把人送他錢花,請他吃,請他喝,所以,他開始拋妻棄子,所以,在他心里,他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兒子。”
小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滑落,她搖著頭,有氣無力地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
雨澤他不是那樣的人。”
劉仁杰看著淚流滿面的母親,心如絞痛,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媽,世間最狠心、最無情無義的人,就是在人生春風得意之時拋妻棄子之人,只有你才這么傻,至今還對這個壞人念念不忘!”
小美突然也怒喝道:
“夠了!
我不允許你這樣說你父親。
當初他要離開我,那是因為他不想連累我,不想連累你外公。
是因為……”
劉仁杰滿臉痛苦地笑道:
“呵呵,說的好偉大啊,可惜,無論你怎么說,我都對他親近不起來,我姓劉,我……”
小美狠狠地瞪了眼自己兒子,咬著牙齒說道: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生你下來。
好,既然你不認他,那也別認我這個做媽的了,明天我接他出院,我搬出去住,從今往后,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好了。”
說完,立即抹干臉上的淚水,轉身就走。
“媽!媽,你別這樣,你……”
劉仁杰這是第一次看到母親如此生氣,他的心也慌了。
他可以不認陸雨澤這個父親,但是,他不可能不認這個媽。
他一把抓住母親的手,但小美卻是用力一甩,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低聲罵道:
“放開,我還有點養老錢,我還能做自己的主。”
就在這時,劉仁杰的妻子走了出來,急忙跑到小美面前,說道:
“媽,仁杰定是喝醉酒了,惹您生氣了,明天父親出院,要不,就由我來陪你去接他出來。”
小美說道:“我想接他回家,他現在是個半身不遂的人,需要有人照顧他。”
劉仁杰的妻子一聽,愣了下,說道:
“媽,這樣恐怕不好吧,且不說,現在有無數人的眼睛在盯著仁杰,若真被有心人找出什么污點來的話,仁杰從這個高度摔下來,就算不是粉身碎骨,也別想再爬起來了。
再說了,畢竟,這邊家公也沒走多久啊,你就愿意家里被說閑話?”
小美聽后,整個人都打了個顫,她用復雜的目光看了看兒子和兒媳婦,她想起了劉建國的好,心里也確實不忍,但小美如果不接陸雨澤回來,那出租房的房東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重病老人租他房子住的。
小美深吸了口氣,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這個家是姓劉的,所以,我前幾天就已經叫人將那舊房子打掃清理好了,我將雨澤接到那里去住。”
劉仁杰整個人都愣在原地,緊緊地咬著牙根,全身肌肉都在顫抖中顯得有些僵硬,整個腦袋一片混亂,精神也面臨崩潰邊緣。
面對這樣的場景,他曾在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了,他覺得只有這樣子做,才能讓他內心的那份恨意,那份對自己親生父親的恨意,獲得報復的痛快舒暢感覺。
但此刻劉仁杰并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的那種快意,而是更加地痛苦,痛苦到,讓他有種分裂的感覺。
是的,當一個人處于極度痛苦和無法逃避的痛苦之時,就有可能產生人格分裂,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崩潰。
好在,這個時候,他的愛人走了過來,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溫柔說道:
“仁杰,這事,你就遂了媽的心意吧,我知道你此時一定很痛苦,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間先休息下。”
劉仁杰這時才從那片混亂中恢復了過來,整個人顯得非常地疲憊,豆大的汗珠,開始從他的額頭滲出,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虛弱地說道:
“媽,我先休息下,這事,明天我再跟你聊吧。”
望著腳步有些輕浮的兒子,才四十出頭,就已經開始出現白發了,小美的心,也是揪著痛,她一下子就有些后悔起來,覺得不應該跟兒子商量這件事情的。
其實,她早就做好了兩手的準備了,要不然,她怎么會在探望陸雨澤的第二天,就叫人開始打掃舊房的衛生呢?
只是,她沒想到,兒子對陸雨澤的恨意竟然到達了如此程度。
看來,今生他倆成為父子,倒是成冤家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會嘗試跟兒子商量這事,她直接帶著陸雨澤住回原來的大平層去住就好了,雖然,那里已經是一個老舊小區了。
小美的心,一下子就看淡了,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對劉仁杰也不敢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兒子和兒媳婦,都太愛惜身上的羽毛,而忘記了流淌在體內的血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