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晌午飯過,大人屋內(nèi)推杯亮酒,斟盞燙壺,屋外大雪繼紛飛。梔子在大姑婆宅內(nèi)堂前駐足,堂前燕,屋前錦,從上樓而垂掛,副副有氣魄,聯(lián)聯(lián)有文質(zhì)。梔子驚嘆,吳家太姑婆夫君-姑丈的韜略。堂內(nèi)香爐裊裊,大富大貴千金缸,浮萍荷根蕩,雪落雪漾。
梔子將紅格子羊毛圍巾緊了緊,不顧天街側(cè)窗灌進來的寒氣,手里多拎了件火壺,燙在胸前,暖著臉面,烘著心宇。梔子心里嘀咕著:大姑婆的婚嫁路線是從溪灘竹林走呢還是從馬路繞行的呢。
顯然,婚嫁風(fēng)光路肯定是走大馬路,吹吹拉拉的大花轎還停放在側(cè)廂房呢。梔子有時會想,等她嫁時是不是也是千金命,然而心中一陣羞澀,為啥自己想這等事了,咦,紅腮跑開。
剛巧大姑婆兒媳走來,問:梔子今朝哪條路來的?梔子停下來回應(yīng):嫲嫲,溪灘竹林過來的哦。
嫲嫲回應(yīng)說:哦哦,今天應(yīng)該路走了不少了,等會吃蘿卜冬筍湯圓,要不要?
梔子最喜歡正月吃咸味湯圓了。圓潤飽滿,一肚子的冬筍蘿卜肉,鮮美的很,最重要的是湯圓米潤口細膩比阿媽要做的好。
話說溪灘竹林路是梔子阿爺帶孫輩們走出來的小徑而已。此竹林路沙灘柔細,雪天踩上去也不會滑倒,竹林黃葉鋪地,就像是層層毯子,窸窸窣窣,走走停停,穿梭竹林中,偶偶碰見尋食的小雀,聽聲響,撲撲又飛走。此路應(yīng)該也是阿爺小時候去吳村外婆家的兔雀之路。
嫲嫲一邊去摘蔥,梔子又和嫲嫲說:金朝一路走,一路嘻哈,未曾撲到雀。
阿爺近幾年都是帶著十歲的昕兒一起來的,和十三、五歲的梔子孫兒一起去吳村大姐家,阿爺最喜歡去大姐家了。估計應(yīng)該也是太婆娘親不在了,阿爺大姐(梔子大姑婆)對于這個中年再婚配的阿弟更有上心吧,每年正月正拜年談天都帶著慈母般的柔意,一直也是阿爺?shù)肽钪囊环N情懷吧。
各房阿爺也領(lǐng)著兒輩,前后走在溪灘路上,溪灘路不僅距離近,路上有無窮的樂趣,走鄉(xiāng)間路聽鄉(xiāng)間音,溪邊纖夫拉船已沒有了,但阿爺們念想中的余音一直在吧,雪地里邊走邊蹌,踏著竹鞭,摸著老桑樹,一步一步前行,老的聊著天南地北,小的撒著積雪。再有細雨飄下,便打著傘,朝后面的群人呼呼的喊著,行的利索些啊,大姑婆都等急了要。
天雖寒地雖凍,大伙卻鬧個歡,走個溪灘竹林。舊年里的不端拋的遠遠的,新年里的瑞意接的近近的。這就是走溪灘竹林路的講究。動筋骨,納新氣,行千里,接祥瑞。
阿成,阿德啊,我們再走兩里路就到大姐家了。阿爺因要照應(yīng)小兒比兩兄弟更趕腳些,走的前面些,他在前面呼喊著兄弟。
梔子和兄弟以及小叔們,兜里藏著炒米,是一路跑著準備去羅雀用的,邊跑邊躲,一只雀也未見到,雀兒也歇年了吧,畢竟大年初二天有些冷圍窩不動。除了雀,運氣好的話雪地里野兔也會跑出來。
寒天有寒天的樂趣,地里怎么跑都不用怕,一切干干凈凈,無雜無礙,自由的很。溪灘里的溪水永遠不結(jié)冰,還是嘩啦啦的流淌著,過渡船也撐行的,把梔子村的過渡人渡過河對岸的埠頭,也是為了村里人過年走親。當然,年初正月的船錢是不漲的,大不了給船家?guī)€雞腿帶壺米酒,船家也很客氣,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不商膾,懇實的很。梔子記得阿爺曾說過,天再暖和些,桑樹沙地是不敢走的,會有蛇在。
阿爺房和四爺阿成房平日里走的近些,畢竟他倆從事教育線,斯文些,公假會一致些,兄弟出行次數(shù)稍多些。他倆遇到過桑地竹園地里的蛇,有一次還是竹葉青,毛竹相似度極高,幸好邊上有個當?shù)貭斣冢园桑瑢τ谔炫嗽僮叽寺罚攤z一直心存小心,每每翼翼提及都說天熱了就不能走了。
小爺阿德年輕時走的是公安線,后來走了商貿(mào)線,南下深圳,掌管縣內(nèi)外貿(mào),全身透出一股商氣會比較繁忙些。兄弟同根生,血親情意,你來我往,隨心的很。兄弟幾個毫不客套,真真切切的來往走動,有心事就湊到一堆去嘰里咕嚕的,聊完了,心事也沒了。最難得的是各房內(nèi)的阿奶奶們,不多言的,讀書媳婦就是不一樣,修養(yǎng)氣質(zhì)樣樣不輸阿爺們,好夫配好婦,太公太婆對各房的評價。除了梔子阿爺,不中意指婚后借參軍之名離家了,帶著一腔的赤膽,走向了革命學(xué)習(xí)之路,落川長居,中年才歸居。
嫲嫲摘完蔥,牽著梔子的手說,梔子,嫲嫲教你做湯圓不?梔子心里想回應(yīng)嫲說:嫲嫲,你說怪不怪,每次湯圓啊粽子啊,我都不會,是不是我的娘手拙笨,教不會我啊。嫲嫲一聽壓低嗓門說:梔子天生就是動嘴的命,不用動手,以后就管吃就好了。嫲嫲去揉湯圓粉去了哈。
女兒家還是去學(xué)點吧。梔子端個凳子跟隨上嫲嫲去了。后走了五步轉(zhuǎn)念一想:不喜歡做這些,不喜歡就不學(xué)唄。放下凳子,轉(zhuǎn)屁股走人。找玩伴去了。那一堆子哥弟叔侄,梔子家族里輩份太多,雖年齡不相上下,玩時是不管這些繁縟的,你打我鬧,走走敲敲。昕昕小叔,上竄下跳,最不安耽,是一只脫籠的野兔子,跑的最快,純純的一個到地熟,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這戶跑那戶,水缸里放鞭炮,雞鴨群里拋雪球,狗犬舍里扔骨頭。
雞飛狗跳,歡樂不已,年就是跑出來的,拜見十分鐘,桌上用餐廿分鐘,其他時光便是“”行走江湖”。
跑出柵欄跑出村口,一群呼啦啦的兔崽子發(fā)了歡似的,你追我趕,全拋去了城里人的“金腰帶”,稻草豆殼灰下薰玉米,滿嘴烏黑,直到牙也黑了。你看你看,昕子黑嘴了,哈哈哈。一連串的黑色攻擊又開始了……
笑鬧間梔子喊到:溪灘竹林走不走回程了?齊聲應(yīng):走馬路了。馬路上一路尋的風(fēng)景便是:都走累了的風(fēng)景。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