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纓面露憂傷,難過地說:“爹爹沒帶我去‘聚盛樓’,悄悄地趁夜將我送往江南,我一向睡的不沉,那晚卻一覺到天亮,醒來就在去往江南的船上了,爹爹和我講幾句話就要下船回去,以免被人覺察,還會連累弟弟和姨娘。”
理郡王被卷入“奪嫡”風波里,作為王妃的娘家,姜家授予世襲的兵馬司副職,雖是不領兵的閑職,但理郡王府一治罪,姜家勢必不能脫身。姜家分宗,是希望受牽連的人少一些,長纓的姨娘歸家也是如此,她帶走了四歲左右的兒子,留在府里的已不是姜家子了。
“我不想讓爹爹走,但爹爹說,雷霆雨露皆為天恩,他感懷于心,必不負圣意,而且,如果他一去不返,會連累很多人的”,長纓熱淚盈眶地說:“此后,我就姓孫不姓姜,是孫長纓了……”
這是孫長纓見過爹爹的最后一面。
半年后,理郡王被廢為庶人,家眷一同被圈禁,王妃的娘家姜家被抄,男人問斬女眷流放……
孫長纓講了她家的舊事,別有含義地說:“當初,我姨娘名分上雖然退一步,但得我爹爹看重,保全下來的終究是我們這一房!”
憑著自己的嫁妝和在姜家攢的錢,孫素紋跟著族人學做生意,養活孫長纓和兒子,過了四五年,將兒子姜攸送到山上去學武,女兒許配給嫂嫂娘家侄子,也是經商的谷姓人家。
“我婆婆很喜歡我,夸我會算賬,正好給算學不好的兒子理財,其實夫君頭腦靈活,見多識廣,只是不喜精算,這些年下來,我們才創下這些”,孫長纓解釋道:“娘和我們說好了,其中有部分產業是姜家的,加上今年朝廷平反返還的家產,所以攸弟不用操心庶務,經濟上沒問題的。”
接下來的話題,孫長纓有幾分難以啟齒,“攸弟能夠襲父職,如果他武舉也中,襲職的閑差有可能是實職,就能重振姜家,但進入仕途需要有人扶持,聯姻是最好的方法,當年,姨娘經太醫號脈斷定出是男孩,爹爹很開心,對弟弟寄予厚望,就給他和人訂下了婚事,據說相看的八字特別合適。”
孫長纓猶豫后,笑著說:“令兄能在大理寺任職,必定能力出眾,聞小姐的個人條件很好,只是我們想重整門楣,這份壓力和挑戰,對攸弟的助力要求會很高,當然,我知道攸弟早與你相識,少年情懷總是詩,如果能有幸將你納進姜家,我們不會虧待你,到時候江南產業歸你掌管……”
“等等,孫小姐慎言”,凌霜聽得又氣又怒,一開始講述姜家的故事,怎么講著講著,突然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啦!她忙出言制止,“我與姜先生一直是有禮相待,孫小姐恐怕是弄錯了,聞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白壁聲譽不能遭人無故染瑕!”
凌霜心頭冒火,前有趙沐春,現在出現的孫長纓,一個兩個都這么大的口氣,自己難道就是二房奶奶的命!她起身送客,說道:“看來我開始說的沒錯,我這吉慶祥店面太小,與清都堂并不相宜!”
孫長纓還想勸說,見凌霜滿臉怒色,遂告辭回去。
孫長纓還回到姜宅叫來姜攸,告知他恩蔭父職的流程已到禮部,過些日子能辦下來,“你參加武舉也好,有了名次,再去活動下,就能領實職了。”
對于半路冒出來的姐姐,以及仍在江南的母親,姜攸的感情復雜:原身已經不在,自己憑空出現的事沒法解釋,只有盡力當個好弟弟、好兒子,全了親緣之情。能襲職入仕途是好事,但如果要搭配一樁指腹為婚的盲婚,那就不可接受了,自己憑能力中舉,一步步往上進,不是更穩妥?
姜攸對孫長纓拱手道:“姐姐辛苦,朝廷能恢復父親的恩蔭,是件大好事,不過我希望通過武舉入仕,恩蔭的事,我看外甥過了年就滿十歲了,不如讓外甥去襲職?”
“這話糊涂,你姓姜,他姓谷,這是姜家的恩蔭!別人聽了,還以為他對外家有所圖謀,你這話一出,將他置于何地!”長纓有點生氣,“清都堂的賬務清晰,上面對各家的份額,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壞了,忘記這里不是現代,宗族制度嚴密”,姜攸忙道歉,“姐姐別生氣,我錯了,我覺著都是父親的孩子,而且這些年全是你在忙碌,該你得獎賞,我平白的就得個官身,怪不好意思的,無功不受祿嘛!”
孫長纓聽了此話,神態和緩下來,“你以前受教的是江湖規矩,有此想法,也是秉持光明磊落的赤子之心,不過禮法就是禮法,必須遵守,武舉要考的策略中,應該涉及一些世情規矩吧,你沒讀過嗎?”
“讀過的,先生夸我的文章寫得還不錯,只是遇上具體事,一時就忘記了。”
“我看你不是忘記了,是恩蔭連著你的婚事,你不樂意就想一推了之,這是能推掉的事嗎?”
長纓嘆口氣,發愁道:“其實,我也不愿當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可是你的婚事是爹爹訂下的,那位聞小姐是不錯,她如果能接受我的條件就好了,江南產業真的不少!”
姜攸一聽,真的急了,跳起來叫道:“什么,你找過她了,我說過我不同意,她肯定也不會同意的,你怎么就不信,干嘛去找她說呢?”姜攸想沖出門去,到了門口又退回來,“完了,完了,這可怎么辦?”
“好了,你不要跟風箱里的老鼠似的,來來回回地轉,何至于此!”孫長纓說道:“當年的婚書在娘那里,她一個月后過來,聽她怎么說吧,再則,那家一直都沒有消息,時過境遷,也許對方有變故呢!”
“我不管,我不會同意的,目前最要緊的是武舉,等我有了名次,就找媒人上門提親去,別人憑他是誰,我都不認!”
“又說渾話,真像你說的那樣沒禮數,媒人一定會被打出門的”,孫長纓哭笑不得地說,“你且別急,等娘來了再商量,眼下你先準備武舉吧,也沒多少日子了。”
姜攸心里著急,上次對凌霜表白后,她雖然沒有直接回應,卻也沒反對。自己希望武舉有了功名,再正式上門,就沒去找她,也在加緊練功備考,誰知橫生枝節。武舉就要到了,沒時間去“偶遇”,此時貿然去解釋既無用處也不合適。一晚上翻來覆去后,姜攸早起寫下一行字,封好讓人送到“吉慶祥”,吩咐交給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