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的管事小廝丫鬟婆子等在抱廈,管家黃渡站在一邊,案幾上摞放著賬簿,排在女仆最前面的黃渡媳婦,原是孫長纓的大丫鬟秋芬,兩人去年成的親。
凌霜帶著翠袖和翠錦到了抱廈,先給眾人發賞,特別給黃渡多賞了一份,稱贊他這管家當的好,黃渡不卑不亢地謝了賞。
家里的仆從有近二十人,采買、廚房、門房、針線各有兩人,在孫姨娘處伺候的有丫鬟婆子四人,整理花園和灑掃院子的有四人,還有三人管著庫房和巡夜。
凌霜和氣地說:“大伙在府里做了幾年,應該知道咱府一向待人寬厚,我也不會改變原有的規矩,只強調一點:府里的事不可議論,更不能外傳,犯了口舌必重罰!這兩天給大家做兩身夏衣,下半年入秋了再做兩身冬衣,當差勤謹的,年底還有賞銀!”眾人聽了悄聲議論著,人人都情緒高漲。黃渡有幾分意外,初見凌霜年紀不大,不想說話老道干練,他不覺點頭暗贊。
凌霜已看過宅子的布局圖,三路四進的宅子,離建陽門不遠。東路是外書房和練功房,角門外的后罩房住著男仆等人。中路前院是正廳,后院是女眷居住地,順著抄手游廊往后是個大花園,花園外的夾道通往女仆住的后排房。出了角門通往西路院落,這里的閑置空房屋包括花廳,都鎖起來了。西院外的大槐樹下,潺潺的小溪流通往玉帶河,這片幽僻的小溪及石橋都屬姜宅,過了溪流上的石橋,就是建陽門大街。
凌霜對黃渡說,到莊子上選些丫頭小子,住在西邊院子的后排房,學學規矩,打掃下空屋子,“沒有人來來往往,屋子很快會荒蕪衰敗的,還有花廳,也一并整理出來吧!”
“大奶奶說的是,花廳外的綠植品種很多,特別是紫藤,每年花開之時,香氣彌漫,隔著假山都能聞見,回頭我帶人去拾掇下根苗,說不定明年就能見著紫藤花了。”黃渡答應著,就去外面找匠人來修整西院屋子。
次日是回門的日子,凌霜收拾好準備的禮物,整理昨日來客的送禮單,見有一副繡帳落款是蘭芝,忙吩咐翠袖找出來細看。
帳幔一打開,翠袖和翠錦都贊不絕口,蘭芝的繡藝精湛,帳幔上繡滿桃子石榴花卉紋,色彩豐富艷麗。翠錦指著繁復華麗的海棠與繡球,贊嘆:“這是打籽繡法繡出的,花蕊的顏色好逼真,太美了!”
“太費精力啦!”凌霜輕撫著質感飽滿的花紋,“她身體不好,不該淘神做這個的,也不知她在趙府的日子怎樣?”
趙沐春的長房長子權利被剝奪,雖是他咎由自取,但趙家人卻不這么認為,尤其是護短的李氏,心里暗恨是凌霜的不檢點招惹了兒子,她對葉成、蘭芝兩口子很生氣,當初不多事撿回來個丫頭,哪兒有后面這些事!當家主母產生這樣的想法,身為奴仆的葉成兩口子,日子自然就難過起來。凌霜得知后想接他們出來,葉成無可無不可,蘭芝因是家生子卻有些猶豫,凌霜只好常派人去探望送些日常物品。
翠袖對凌霜說:“小姐放心,上次我去送補品時,見葉家奶娘氣色還行,都能抱著她家小兒走幾步了。”
翠錦補充說:“我聽衛婆婆說過,月子做得好,女子的身體會養回來的。”
蘭芝高齡懷孕,后期身體反應大,凌霜找了“仁心堂”的胡大夫經常去看診,她生子時難產,幸虧胡大夫去的及時,救回來一條命,又開方子調理,蘭芝修養了半年才下地。凌霜想到當時的兇險,把玩著妝臺上的牙頭梳,感嘆道:“希望如此吧!”
正說著,姜攸抱著個匣子回了后院,翠袖翠錦忙收了繡帳退下。
凌霜瞅著姜攸的神色問道:“怎么了,可是姐姐那里有什么事?”
“姐夫說,姐姐已經和姨娘說好,過幾天就走,以后難得來京里了”,姜攸不好意思地說:“姐姐說白天那樣,不是想難為你,讓我替她給你道個歉,你受委屈了!”他安慰地摟了摟凌霜。
姜攸解釋說姐姐嘴碎,主要是怨他沒將姨娘認作娘,對孫姨娘的身份很糾結。不過,對姜攸這娘家唯一的親人,姐姐其實很關切,掙錢從不忘記他那一份,“這次來京城,她想看看邸報怎么運作,姐夫家接手了刻書業,經營的不錯,希望在江南也辦一份類似的報紙,問過我的意見,我說邸報畢竟屬于內部發行的官報,咱們在官場上沒什么人,民間能不能這么辦,怎么規避風險都是大問題。現在姐夫這么說,估計是放棄辦報紙的念頭了,以后她們就不怎么來京城,雖說我不是……但畢竟是伴著我一起生活了兩年,心里多少有點……”
“往后有空,咱們可以去江南看姨娘嘛”,凌霜拉著姜攸的手,安慰他,又悄聲說:“從前,你的父母緣深,對目前的境況是不是有點失落?”
“非也”,姜攸搖頭否認,“緣深緣淺不是這么論的,世人總以相伴時長來度量深淺,其實緣之一字,全是命里注定,父母子女相處和煦,有時真的是運氣所致,再比如,兩人是否相投,更與相識的時間長短無關。”
凌霜接口道:“也就是‘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孺子可教也!”
姜攸擁著凌霜坐下,慢慢說道:“友情好評說,親情難描摹,因為身處其中,對父母的情感蠻復雜,我有時覺著,生活里的難關像磨刀石,將我進行了方方面面的打磨,只是沒料到,最鋒利的來自父母。”
“你們家是有‘老錢’的家族嗎?”
“準確的說,是走在希望成為‘老錢’的路上。”
前世的姜攸成長環境優越,一路私校、國際學校、國外名校的讀下來,此外就是各種玩耍。
“上次聽你講述,你能輕松地去各地開眼界長學識,父母對你的要求也寬松,很幸福呀?”
姜攸惆悵地嘴角歪撇一下,苦笑酸澀的表情,給劍眉星目的容貌平添魅惑,凌霜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在外面可別露出這神色,你這模樣只有我能看!”
姜攸不禁笑著一把摟住她,將她壓倒在臥榻上,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你別……唔……”凌霜想推開他不得,在他一陣深吻的間隙,扭過頭說道:“現在是白天呢……”
“好,那就晚上再來,哈哈!”
凌霜掙扎起身整理衣裙,找梳子梳理頭發,嗔笑道:“咱們好好說話,你還沒講完呢!”